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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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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没想着走,那些安排只是以防万一的最后出路,七叶在闽北三大坊与杭州之间来往,冒着奇险,让自己悄无声息地抄录了厚厚的一份内库卷宗,他也没有准备现在就拿着去投奔北齐。 他没那么傻,虽然不知道北齐小皇帝为什么如此欣赏自己,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根在庆国,如果能在庆国如此逍遥地活下去,傻子才会玩千里大转战。 只是后路必须备好。 再说了,这庆国的京都里、乡野里还有那么多的敌人、仇人,不将这些家伙收拾的干干净净,不将老三扶上位置,不让庆国依然和平和安宁着,他如何甘心撒手? 正如陈萍萍不甘心一样,虽然范闲在老家伙的教导下,学会了用天下的眼光去看待大势,但心里其实都是不甘的。 其实范闲要撒手很简单,等五竹叔伤养好了回来了,自己与五竹叔单身飘离,于泉州坐船往西方世界去看看西洋景,找找那些神秘至极却又窝囊至极的法师打打小架,泡几个海伦,那是快意之极。 想必就算是皇帝,叶流云,四顾剑,苦荷……天下的三大势力,都不敢轻易来阻拦自己,就算是军队,也不可能将这一对主仆留在某一个地方。 只是停留,往往不是因为脚步,而是因为心神上的系绊。范闲是有老婆侍妾的人,也有父亲祖母兄弟姐妹友朋知己下属心腹……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实人在庙堂,何尝不是身不由己。 便是无法轻易抽身离开,于是范闲选择了留下,并且强悍地扩充着自己的势力,准备着自己的后路,时刻准备在这艰险的朝堂之上,与那些敢于伤害自己的势力拼个你死我活。 所以当他躺在床上,听着老师转述陈萍萍最后那句话时,他的心内虽然震惊于老跛子的双目如炬,脸上却是一片平静,唇角微翘,讥讽说道:“老头子是不是脑子昏了,尽说胡话?我能往哪儿走?” 费介看了自己最得意的徒弟一眼,发现这小子说的话似乎是发自真心,也觉着陈院长似乎想的过于复杂,把这天下人都当成如他一般的老狐狸来看待——他虽然是用毒大宗师,但在某些方面比陈萍萍差远了,甚至不如范闲,所以硬是没有看出来,小狐狸笑的其实也很甜。 “我来看看你的伤。” 范闲摇摇头,笑道:“老师,这点儿小伤我自己还治不好,那岂不是把你的脸都丢完了。”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自身边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费介。费介拿在手里,问道:“什么东西?” 范闲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在杭州试了半年,找到了几味药,似乎可以中和一烟冰里的霸气,看能不能让婉儿有法子怀上,只是我不大信任自己,所以请老师帮我看看。” 费介默然,心想这小子将将才在山谷里死里逃生,如今京都正是一片慌乱,谁也不知道宫里与监察院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哪里想到,这小子竟然有闲心记得替自己的老婆研制药物。林婉儿服用一烟冰后无法生育,费介当然清楚,一直觉着有些不好意思见范闲,今日见他挑明,不免有些尴尬。 范闲温和地笑了起来:“老师,不要想太多,您千辛万苦治好婉儿的肺痨,徒儿心里感激还来不及,其实我自己倒不是怎么在意,只不过婉儿确实很想要个孩子,所以麻烦您再费费心。” 费介叹息着应允了下来,忽然发现了一个事实,今天本来是准备去陈园找院长大人算帐,替范闲讨公道,结果最后却被院长大人说服来范府当探路石,结果在这范府的卧房里什么都没说,又让范闲支使着去做药。 忙来忙去,这一天竟是什么也没做成,费介有些恼火了,盯着范闲的眼睛说道:“我也懒得再猜你们这一老一小两个鬼在想什么,有什么话你们自己当面说的好。” 范闲嘿嘿笑了一声,说道:“我明儿就去陈园。” “你还有伤。”费介担忧说道:“何况你遇刺之后,陛下震怒,但是调查却没有什么进展……京都里议论纷纷,并不怎么太平,你这时候离府出京,我看不合适。” 范闲平静说道:“老师放心吧,我再也不给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 第二日依旧是陈园之外,那扇木门缓缓打开,潜伏在陈园之外的无数监察院杀手以及各式机关,没有因为来客而产生一丝毫的戒备之心。 或许是因为来的那位年轻官员也坐在轮椅上的缘故。 范闲坐在轮椅上,微微偏着身子,避免自己背后的那道伤口牵痛,任由那位老仆人将自己推到了石阶下。 陈萍萍也坐在轮椅上,膝上一张羊毛毯。 范闲微微侧头,极有兴趣地看着这个老跛子。老跛子也极有兴趣地看着范闲坐轮椅的模样,然后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卷六 第三十八章 旧轮椅、新轮椅 老狐狸,小狐狸,旧轮椅,新轮椅。 陈园有姬不敢近,笑声渐起,渐息。 老少二人极有默契地同时收拢笑声,回复了平静,范闲把身下的轮椅往前挪了挪,自己的膝盖似要靠着老人家的膝盖,这个姿式显得无比亲近。 陈萍萍指指他,又轻轻拍了拍自己轮椅的把手,发出空竹腹一般的空洞声音,问道:“坐轮椅习不习惯?” “没什么不习惯的,身上带着这么多的伤,总不可能骑着马跑来看你。”范闲自嘲说道,顿了顿,又说道:“再说我也不是第一次坐轮椅了,一年多前在悬空庙里,我被人捅了一刀子,事后不也坐了一个月的轮椅?所谓习惯成自然罢了。” 话虽轻柔,却内有刀剑之意,陈萍萍轻轻咳了两声,自然知道面前这年轻人是在告诉自己,他已经明白了某些事情。 悬空庙确实是个神仙局,但陈萍萍却是个双脚跨在局内局外之人,影子是他派到庙上,而范闲挨的那一剑,虽是意外,但实实在在是险些丧命。 至于前日里的山谷狙杀,范闲也是差点儿回不来。 所谓习惯成自然,范闲很明显是在强硬地告诉陈萍萍,不要把这种事情当成习惯,不要总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切切不可……当成自然之事。 陈萍萍微微偏头,似乎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皱眉,抬肘,指了指范闲的后背。 范闲摇摇头:“死不了……不过您知道我今天来是为了什么,所以请让我们还是直接一些吧。” “你先讲,我先听。”陈萍萍微笑说道,将自己膝上微皱的羊毛毯子抚的更平整一些,让上面的皱纹如水波一般渐渐消失不见。 看着老跛子微低的头,看着对方深深的皱纹和有些蜡黄的面色,范闲沉默了少许后说道:“两次坐轮椅,第一次因为悬空庙的刺杀坐轮椅,但获得了陛下的绝对信任,想来还是有好处的,我也能够接受。那我这一次坐轮椅又是怎么回事?我很不喜欢这种什么事情都被你操控的感觉,而且想来你也清楚我,我这人是最怕死的,所以我想让您知道,以后请不要尝试着做这种事情,我真的会发疯,而且这次我险些就发疯了。” 范闲伸出两根手指头,盯着陈萍萍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已经两次了,我不希望还有第三次。” 陈园石阶下的冬日寒空中安静了许久。 “悬空庙的事情是个意外,你也很清楚这一点。”陈萍萍淡淡说道:“至于这一次山谷里的狙杀,真的和我没有关系……我不是傻子,一个局总要能够控制才是一个局,当时山谷里连守城弩都搬来了,你随时可能送命,如果你真死了,就算这件事情会带来什么好处……你也享受不到,那这就不叫做局,而叫做愚蠢。” 陈萍萍带着一丝讥讽说道:“你认为我是一个愚蠢的人吗?” 范闲反望着他的双眼,同样讥讽说道:“您当然不愚蠢,我只是怕你有时候聪明过了头,对我的信心太足了一些。” 陈萍萍放在膝上羊毛毯上的枯老手掌微微动了一下,旋即微笑说道:“对你有信心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这天底下对你实力的了解,我应该是最清楚的几个人之一。你向来会演戏,在众人面前出手的次数寥寥可数,尤其是入九品之后,也就是和影子正面打过一架,天下人知道你是高手,却不知道你高到什么程度,尤其是不知道你身上藏的那些秘密……而我不一样,我知道这一切。” “说漏嘴了吧。”范闲阴阴说道:“老人家……那是伏击!那是在京都郊外的山谷里,对方有两百多把弩!这完全可以去东夷城杀四顾剑了,你就一点儿不怕我死?” “四顾剑这么好杀,那事情就简单多了。”陈萍萍咕哝着,“我都说过,这事儿和我没关系。” “你不要忘了,我假假也是个监察院的提司!”范闲大火说道:“你不蠢,难道我蠢?你以为这两天我躺在床上就没有查查自己院里的事情,如果没有院中的人帮忙遮掩消息,那些守城弩可以堂而皇之地搬到京郊的小山头上?如果院里没有人和那些王八蛋配合,能这么轻轻松松地狙击到位?” 陈萍萍咳了两声:“说不定是京都守备里出了问题。” 范闲盯了他一眼,说道:“京都守备能知道监察院的信息流程?就算军方可以查到我回京的确切时间,那山谷里斥侯传来的平安回报是怎么回事儿?黑骑离开不久,对方就恰恰算到了这一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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