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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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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大军五停之中,我秦家占了一停,叶家占了一停。”老爷子缓缓说道:“如果你身为一位帝王,会不会允许这种现象?” 秦恒默然,低头看着脚前的烂泥地。 老爷子轻声说道:“可陛下会允许,因为陛下有雄心,他安安静静地等了十几年,只是为了等北边那个光头,东边那个白痴死……或者老,所以他允许我们秦叶两家暂时保存着,因为将来要征战天下,总是需要将士们去冲杀的。” 老爷子微笑说道:“为父当年也号称一代名将,只是如今年岁早已大了。而当今名将,自然以北齐那位上杉虎为首,我大庆还有大殿下、有小乙。叶重虽比我年纪小不少,但常年负责京都守备,早已失却了当年的厉气。可是谁都没有想过……这天下最厉害的领兵大将不是旁人,其实,就是陛下。” 秦恒依然沉默,心里却十分肯定这个说法,他也是位军人。正如庆国所有的军人心中那般,对于一直深居内宫的皇帝陛下有一股从内心生出的敬畏与崇拜,虽然陛下已经有十几年未曾领兵,但是历史早已证明,三次北伐,将横亘大陆的大魏打的七零八落,虽然未曾一统天下,但用兵如神这四字,确实可以用在陛下身上。 “叶家能够存留到今天……”老爷子缓缓闭上眼睛,“是因为有叶流云那个老东西,而我们秦家虽然没有叶流云,却依然能够存活到今天,是为什么?” 秦恒低头说道:“因为有父亲在。” 这是一句极诚恳的赞美,秦老爷子沉默少许,并没有反对这个说法,自己的门生故旧遍及朝中军内,如果叶流云是用自己的绝世武功为叶家保存着一个活路,而秦家则是在自己的遮蔽之下,幸福地在庆国生存着。 这一切都来源于自己,所以自己必须活着,虽然这么大的年纪,身体时常生病,可自己依然要活着。 “我忠于陛下……忠于庆国。”秦老爷子缓缓说道:“我从未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情,所以,陛下也绝对不会对不起我。” 秦恒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今天白天在山谷里狙杀钦差大臣范闲……那位可是陛下的私生子,难道这还不算对不起陛下?只是这句话他是断然不敢问出口的。 秦老爷子双眼平视前方,一股在军中浸淫五十年所培养出的霸气油然而生:“你不明白为父为何会选择此时出手,我也不想将当年的事情都讲给你知晓,我只是想教给你,什么是出手的时机。” *** “当所有人都想不到你会出手的时候,出手。”秦老爷子回头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当所有人都可能出手的时候,你出手。” “这水已经够浑了,不在乎多加我们一个。谁也不知道浑水下面的是什么,所以我们才会安全。” “陛下虽然绝世英明,但毕竟深在宫中,对于很多事情无法获得第一手的信息。”秦老爷子平静说道:“如今这个世上,能够猜到或者知道我与山谷之事有关系的,只有那两个人。” “而很奇妙的是,这两个人都不会对陛下说。” “所以这次的行动虽然失败了,但是只要没有被人摆到台面上来,这本身就是一次成功。” 秦恒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为什么那两个人不会对陛下说?” “因为老跛子从一开始就在沉默。”秦老爷子的唇角泛起一丝讥讽之意,“不论他因为什么原因沉默,这次山谷里的狙杀有他们监察院的配合,他如果现在把这事挑明了,在陛下面前,该如何解释?” 秦恒明白了,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陈院长大人会沉默,难道他……也想范闲死?这是怎么都说不通的事情,他沉默片刻后说道:“可是……如果院长大人将我们埋在里面的那人揪了出来,岂不是可以向陛下陈述他的猜测?” “猜测。”老爷子冷冷说道:“你也知道,这只是猜测,陛下凭什么就相信他的猜测?更何况那个人又岂是这般好揪出来的?” “还有另外一个人呢?” 秦老爷子苍老的面容上多出了一丝红润,似乎许久没有参与的斗争让他整个人年轻了起来,他轻声嘲笑说道:“在陛下治下的朝廷里,我唯一有所警惧的便是当年的林相和陈院长,林相被陛下逼着辞了官,陈萍萍又另有心思……至于长公主。” 老爷子带着一丝讥笑说道:“如果长公主要挑事儿,我老秦家会出问题,燕小乙难道就能置身事外?” 秦恒愕然抬首,燕小乙儿子藏身自己属下的事情,他也是昨天夜里才知道,而且从父亲的神态看来,他自然明白了,燕小乙儿子在山谷前就对范闲进行夜袭,继而将范闲一行人拖进山谷之中,这竟是老爷子一手安排的! 想到此节,他的心中不禁对父亲产生了一丝敬畏,老爷子许多年不曾视事,一旦出手,果然厉害。 “我秦家一直站在陛下这方,在朝事之中保持中立。”秦老爷子漠然说道:“如今两边都在拖咱们下水,那便下好了,我自然也要将他们拖住,大家抱成一团,看看以后怎么走吧。” 老爷子叹息了一声。 秦恒却在心里想着,朝中军中这些大人物们都各有心思,如果真要抱成团了,那……陛下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今天你在枢密院前见着什么了?” 老爷子虽然早已从自己的情报系统知道了当时的情况,却依然想从儿子的嘴里再听一遍。秦恒将当时的情形讲了一遍,重点放在范闲的神态以及那名惨不忍睹……的血人之上。 血人便是山谷中留下的唯一活口,双臂断,一眼瞎,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却不得便死。 “那是我军中好汉,不能受监察院的侮辱。” 老爷子冷冷说道。 秦恒知道负责山谷狙杀的那批人是自己家在崤山冲暗中训练的私兵,在军方的花名册上是根本看不到的,所以就算范闲斩了那二百个人头,秦家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他迟疑说道:“那位将军乃是硬气之人……” 他的意思是,既然那人不会出卖秦家,何必冒着内线暴露的危险去灭口? “我军中之人,只可站着生,不可跪着活。”老爷子幽幽说道:“能让他光荣地死去,是为父此时唯一能够做到的补偿。” 秦恒默然。一片冬月洒下银光,与秦宅内的积雪一映,耀的微莹一片。 老爷子咳了两声,往内宅走去,对自己的儿子最后说道:“以后做事决断要快些,准备充分些。” 秦恒低头,知道父亲说的是今天山谷狙杀的最后,自己带着守备师的骑兵进入山谷,却被范闲小心翼翼的后手布置制住,根本无法进行最后的冒险尝试。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心想碰上范闲这样一个谁也不信的七窍玲珑人,自己又能有什么法子? *** 第二日清晨,静澄子府的后门处,如平时每个早间一般,来了一位送菜的汉子。汉子恭恭敬敬地将菜搬了进去,嗅了嗅府中的空气,根本不敢说什么,赔着小意与府中管事聊了两句,便赶紧退了出去。 从小巷里穿到正街上,送菜的汉子抬头看了一眼静澄子府的那个黑色匾额,揉了揉鼻子,心想言大人家实在是过于低调了,街坊们都知道,这宅子是陛下赏给言大人的,如今大人早已晋了三等伯爵,连小言公子也有了爵位,可这匾额却是一直没有改。 送菜的人离开,菜筐还是孤单地放在言府厨房旁的空地上。 管事看着四周没有人,很自然地伸手去提了提菜筐,似乎是想看看今天的份量如何,那送菜的人有没有克扣斤两。 份量很足,管事满意地笑了起来,将手袖到棉袄的口子里,免得被这大冬天的寒风冻着了。只是没有人发现,他已经从那菜筐最上面一圈抽了根竹篾条。 来到书房,已经退休的四处主办言若海已经如往年里每一天那般早起,洗漱已毕,正在抄写一篇静心的文论。 管事恭恭敬敬地奉上茶,然后有意无意间将那根不长的竹篾条放在了茶碗的旁边。 言若海拿起那根竹篾条,皱了皱眉头,手指微微用力从中折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布条,然后看着上面的字迹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的手指敲着桌面,敲了许久,似是在出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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