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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三


  “他的存在,是监察院最大的秘密。”陈萍萍冷漠说道:“这一点,陛下曾经下过严令,所以你要懂得保密……只要五大人在一天,就算日后的局势有再大的变化,至少咱们这座破院子,这个畸形的存在,都可以苟延残喘下去。”

  言冰云低头跪着,明白院长的意思。监察院是陛下的特务机构,却又不仅局限于此,这是横亘在庆国朝廷官场之间的一把利剑,陛下则是握剑的那只手。如果那只手忽然不见了……监察院这把剑,一定会成为所有人急欲斩断的对象,只是……不知道那位五大人是谁,竟然可以拥有和陛下近似的威慑力。

  陈萍萍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冷漠说道:“范闲,便是本院第二个提司。只是你也知道他的身份,所以监察院只能是他路途上的一段,而不可能永远把他局限在这里面。”

  “而你,将是本院的第三任提司。你要做的事情,与前面两位都不一样。”

  陈萍萍疲惫地叹了口气,说道:“你的任务是……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范闲发疯了,你要不顾一切地隐忍下去,哪怕是忍辱偷生,委曲求全,也务必要将这个院子保住。就算明面上保不住,但那些我们一直隐在暗中的网络,你要保留下来。”

  ***

  言冰云终于再难以伪装平静,他满脸惊骇地望着轮椅上的老人,因为老人关于三任提司的说法明显有些相互抵触的地方,尤其是那位五大人与自己的任务……如果五大人没死,监察院便不会倒,那自己……的任务?更何况老人家说的是如此严重与悲哀……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院长大人预测到在不久的将来,不是那位五大人会死,就是有一股监察院远远无法抗衡的力量会自天而降。

  比如,握着这把剑的那只手……很轻松地松开,让监察院这把剑摔入黄泥之中。

  只是……陛下为什么会对付监察院?

  院长为什么像是在托孤?

  言冰云一向聪慧冷静,然而此时也不免乱了方寸,根本不敢就这个问题深思下去,也根本不敢再进行进一步的询问,他不知道轮椅上的那位老人会做什么,也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大事,而那件事情会怎样的影响着所有人的人生。

  “你说,为什么世间会有监察院呢?”陈萍萍的话像是在问言冰云,又像是在问自己。

  言冰云眉头皱的极紧,脑子里其实还停留在先前的震撼之中,院长大人对陛下的忠诚,从来没有人怀疑过,陛下对院长大人的恩宠,更是几乎乃亘古未见之殊荣……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陛下……”言冰云下意识里开口说道,却马上闭上了嘴巴。

  “我希望庆国的人民都能成为不羁之民。受到他人虐待时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灾恶侵袭时有不受挫折之心;若有不正之事时,不恐惧修正之心;不向豺虎献媚……”

  陈萍萍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言冰云太熟悉这段话了,所有监察院的官员都是看着这段话成长起来的,因为这段话一直刻在监察院前的那个石碑上,金光闪闪,经年未褪,落款处乃是三字——叶轻眉。

  而如今的天下都已经知道,叶轻眉便是当年叶家的女主人,小范大人的亲生母亲。

  “其实这段话后面还有两句,”陈萍萍闭着眼,缓缓说道:“只是从她死后就没有人再敢提起。你回家问问若海,他会告诉你,这两句话是什么。”

  “是。”

  言冰云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了这一个字。

  ***

  小言公子坐着马车,急匆匆地赶回了言府。一路上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内心深处太过惶恐的缘故,汗水湿透了他那一身永久不变的白色衣衫。

  穿过并不怎么阔大的后园,一路也并不怎么理会那些下人的问安,他满脸凝重地进了书房。

  书房之中,已然退休的言若海大人,此时正与一位姑娘家对坐下棋。棋子落在石坪之上并没有发出太多的杂音,那哑光棋子却透着股厉杀之意。

  看见言冰云进了屋,察觉到儿子今天的心思有些怪异,言若海向对面温和地一笑,说道:“沈小姐今天心思不在棋上。”

  前任北齐锦衣卫指挥使沈重唯一活下来的女儿,逃到南庆的沈大小姐窘迫地一笑,起身对言若海行了一礼,又关切地看了言冰云一眼,缓缓走出书房,出门之际,很小心地将门关好。

  言若海看着儿子,轻声说道:“出什么事了?”

  言冰云沉默片刻之后,便将今天在监察院中,陈院长的吩咐说了一遍。

  “小范大人肯定是要做院长的,”言若海疼爱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他的精力日后要放在朝中,具体的院务肯定需要有人打理。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也为朝廷做了不少事,虽然在我看来,还是年轻了一些,不过……小范大人如此信任你,你做院中提司,可要好好帮助他。”

  对于这些老人来说,范闲对监察院日后的安排,都是异常清晰的,范闲在监察院内除了自己的启年小组,最信任的就是言冰云,他对言冰云的安排,并不怎么令人意外。

  “不过……”言若海话风一转,叹息道:“为什么会是提司呢?你的资历,你的能力……都还差的很远。”

  他讥讽笑道:“你又不是五大人。”

  “您也知道……那位五大人?”言冰云愁苦说道。

  “为父在院中的年头也不浅了。”言若海微笑说道:“不论怎么说,这也是件好事……门楣有光啊,为什么你如此愁苦?”

  “那段话……后面的两句是什么呢?”言冰云忧心忡忡说道。

  噢。

  言若海淡淡说道:“那是两句很大逆不道的话……不论是谁说出来,都是会死的。”

  言若海微笑说道:“当年曾经有人说过那句话,所以就连她……也死了。”

  ***

  “不要想太多了。”言若海叹息说道:“院长大人对陛下的忠诚不用怀疑。我看他老人家担心的,只不过是陛下之后的事情。所谓忍辱负重,自然是指在不可能的情况下保存自己的实力,以待后日。”

  他盯着儿子的双眼,一字一句问道:“或许……你要成为卖主求荣的阴贼,万人痛骂的无耻之徒,这种心理准备你做好了没有?”

  言冰云没有回答父亲的话,只是异常平静问道:“父亲,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在宫里与院里选择,你会怎么选择?”

  选择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言若海用一种好笑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儿子,叹息道:“傻孩子,我自然是会选择院里……如果老院长大人对我没有这个信心,又怎么会对你说这么多话。”

  言冰云苦笑了起来,没有想到父亲竟会回答的如此简单明了,他沉默半息后很平静地说道:“我是您的儿子,所以……那种心理准备我也做好了。”

  “委屈你了,孩子。”

  言若海忽然无头无脑说了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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