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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二


  胶州知州吴格非断然没有想到陛下的口谕竟是这种内容,他根本不知道常昆是怎么把陛下气得如此厉害,于是只能张着那张大嘴表达了困惑与震惊。

  而那三名胶州水师的高级将领脸色已经是变得极为苍白,党骁波后背的汗还在流着,却马上化成了冰水一样刺骨。

  三名将领顿首于地,连连叩首,根本不敢开口询问,也不敢开口解释。因为口谕虽然狠毒,却根本没有提到常昆的具体罪状。

  天子一怒,虽只在一张纸上,却依然不是这些水师将领所能抵挡!

  ***

  范闲已经缓缓坐回了椅上,也不喊地上跪着的那四个人起来,淡漠说道:“都听明白了吧?本官今日前来胶州办案,办的便是……常昆的案子,只是他倒死在了前头,真让本官有些意外。”

  党骁波将牙一咬,挺起身子,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范闲的双眼,说道:“下官斗胆,敢请问提司大人奉旨办的什么案子?提督大人于国有功,守边辛苦,下官实在不知有何罪过……只怕是胶州地远,圣上被某些奸邪小人欺骗……”

  范闲的目光渐趋寒冷。

  党骁波牙都快要咬碎了,才硬撑着说完这句话:“还请提司大人详加查办,还我家大人一个公道,切不可凉了为朝廷辛苦守边的上万将士之心啊……!”

  范闲沉默着,只是冷冷注视着党骁波的双眼。

  这好一阵沉默,让书房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有何罪过?”范闲冰冷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平静,“与东夷城私相勾结算不算罪过?身为守边水师,暗中主使内库出产走私之事,算不算罪过?与江南商人勾结,纵匪行乱……算不算罪过?”

  “暗调水师出港,于海上登岛杀人,替叛贼掩盖痕迹……”范闲声音渐怒,盯着党骁波说道:“你们胶州水师的胆子……当真是不小,如果这都不算罪过,那什么才算罪过?”

  他霍然起身,眯眼看着地上跪着的四人,说道:“你让朝廷不要凉了上万将士的心,可是你们的所作所为,比那些噬血的海盗还要无耻,你们就不怕凉了朝廷的心,凉了百姓的心……凉了陛下的心!”

  ***

  便在范闲慷慨陈词的时候,他的余光其实一直注意着四人当中的三名水师将领,党骁波依然是一脸忠毅冤屈神情,而那两名将领中,有一人的眼光在畏缩着,另一个却是震惊之中带着不可思议,似乎是根本不知此事。

  范闲不理会此人是不是作戏功夫一流,反正还有查验之时。

  而此时,党骁波已是沉痛大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监察院要构陷我水师一众,我们断不能心服,提督大人尸首未寒,大人您就忍心如此逼迫?”

  范闲冷笑道:“你是要证据?”

  党骁波将牙一咬说道:“正是,便是砍头也不过碗大一个疤,怎么也不能死的不明不白。”他说着这大义凛然的话,心里却是紧张无比,无比期望驻在胶州城外的亲属部队能够得到消息,杀进城来,将这园中的水师将领们都捞出去。

  至于这算不算造反,那就顾不得了。

  §卷六 第十一章 迷死人不偿命的一夜

  范闲看着他,说道:“本官是来查案的,证据这种东西,不查怎么能找到……不过你可以放心,本官不会愚蠢到要背私杀大将这种罪名。”

  党骁波却忽然间心头一寒,由提督大人的非正常死亡,想到了一个自己先前一直没有想到的可能。

  “水师的人至少在今天晚上,是进不了城的。”范闲说道:“我有一晚上的时间让你们招供。”

  想到传说中监察院的手段,那三名胶州水师将领不由感到毛骨悚然。党骁波双眼欲裂,盯着范闲的眼,狠狠说道:“大人准备屈打成招?难道不怕……”

  “引起兵变?”范闲搓了搓手指头,“你有本事就兵变给我看看。”

  话虽说的散漫,但他的心里依然有些忧虑,不知道那四百黑骑,能不能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自己要清洗胶州水师,又不能让庆国一隅重镇出现大的动乱,就必须在天亮之前拿到水师将领供罪的口供,同时还要找到水师中值得信任的那些将领,让他们安抚城外的上万官兵。

  这……真是一个很难的问题。

  党骁波脸色惨白,迅疾变了几变,似乎在衡量着这件事情里的得失与成败,但他清楚,如今的胶州城已经关了城门,而提督府也已经成了孤府,自己的人想来救自己,根本不可能马上到来,而要在监察院的手下受刑一夜,神仙也会熬不住的。

  不过外面还有十余名水师将领,而那些水师亲兵虽然被缴了械,但依然还有战斗力。

  党骁波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终于看清楚了面前这位年轻权贵的真实想法,声音微微嘶哑,一字一句说道:“大人不是来胶州查案……却是来胶州杀人的。”

  范闲微低着头,也不反驳他的话语,微笑说道:“也不算全错。先前列的罪状你心里清楚无比,就算你们做的那些事情天不知地不知,可终究还是有人知道的,便是多年前的帐,今日来还吧。”

  党骁波绝望了,关于水师暗中插手江南之事,以及暗底里与朝廷对抗着的种种所为,他身为常昆的第一亲信,当然心知肚明,知道自己再难幸免,便决意一搏!

  范闲似乎是瞧出了他内心深处的想法,缓缓说道:“动我……那就真是造反了。”

  党骁波面色再变,忽然长身而起,愤怒说道:“就算你是皇子,就算你是九品高手,可要屈打成招……也不可能!”

  话音一落,他一掌便朝范闲的脸劈了过去!

  ***

  真正出手的,是跪在地上那名满眼畏缩的将领,这位将领不知从何处摸得一把直刀,狂喝一声,便往范闲的咽喉上砍了下去,出手破风呼啸,抰着股行伍之间练就的铁血气息,着实令人畏惧。

  而那个党骁波却出人意料地一翻身,单掌护在身前,整个人撞破了书房的门,逃到了园中,开始大声叫喊了起来!

  范闲冷眼看着迎面而来的那一刀,手指一点,便点在那名将领的手腕之上,左手一翻,掀起身旁的书桌,轻松无比地将沉重的木桌砸了过去!

  迸的一声闷响,木桌四散,木屑乱飞。范闲于飞屑之间伸手,回来时已经多了一把刀。那名将领头上鲜血横流,满肩碎木,脑袋似乎已经被砸进了双肩之中!

  垂死的将领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范闲,脑中嗡嗡作响,干扰了他最后的思考工作——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砍出去的一刀只是徒有其势,而原本自己的内力修为都去了何处?恐怕他到了这一刻,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喝的酒有大问题。

  范闲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让跪在地上的另两人起身,望着吴格非轻笑问道:“你都看见了,本官要审案,胶州水师偏将党骁波知晓罪行败露,在圣上天威之下露出奸邪痕迹,唆使手下将领暴然行凶,意图行刺本官。”

  啰里啰嗦一大堆话,其实只是为了找一个不怎么像样的借口。吴格非牙齿格格作响,怕的根本说不出话来,艰难无比地点着头。

  范闲满意地点点头,左手一翻,将手中那把刀刺入了那名将领的胸腹之中。鲜血一绽,那名将领闷哼一声,死翘翘也。

  ***

  等范闲领着吴格非与那名面色极为难看的水师将领走出园中时,园中的情势早已不复当初。在党骁波的尖声乱叫与“污蔑”之中,园中待查的水师将领们都已经聚到了一处,眼中满是警惕与戾气。

  此时党骁波已经做好了宣传工作,对同僚们称道监察院意欲如何如何,京中文官如何如何,提督大人蹊跷身死,这监察院便要借势拿人,只怕是要将水师一干将领一网打净。

  也有将领纳闷,监察院与军方向来关系良好,虽然官场之中人人都知道监察院是世间最恶心无耻的衙门,可是……监察院为什么要对付胶州水师?这对小范大人有什么好处?如果小范大人今天是来夺兵权的,可为什么……只带了八个下属?

  所以有些将领对于党骁波的话只是半信半疑,朝廷阴害提督大人这个猜测太过于惊心,但水师的将领们依然从今天夜里的诡异气氛里感到了不寻常,监察院的人,那位小范大人一定是有所求的,更何况带领水师十余年的常昆提督的尸体,此时还直挺挺地摆在床上,后方那些小妾的哭声还在咿咿呀呀着。

  常昆在胶州水师里亲信太多,虽然此时情形未明,但已经有几位将领握住了手中的兵器,站到了党骁波的身后,他们都感觉到了危险。提督府已经被围,胶州城门已关,海边港口的水师官兵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主官们被变相软禁在城中……如果监察院真的要借机杀人,这便是最好的局面。

  在水师将领们的带动下,原本被缴了械的水师亲兵也鼓噪了起来,与胶州的州军们对峙着,一步一步地往这边压了过来,情势看上去无比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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