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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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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被特命于门下中书听事已有三天,一直安稳本份,对胡大学士及各位大臣都是持礼严谨,不多言,不妄行,深得沉稳三昧。 只是被几位官员这样盯着,贺宗纬知道,自己必须表示出某些能力,这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陛下。 “一团乱帐啊。”他叹息着,温和对几位官员说道:“看来这事儿还得慢慢折腾下去,胡大学士先前也是有些着急,诸位大人不要多虑。” 慢慢折腾,说明了宫中的态度,范府应对的巧妙又硬气,竟是弄得宫里一时半会找不到好的法子将这位户部尚书撤换下来,只有再等机会了。 官员们沉默了下来,心里有些不甘,又有些隐隐的担忧。 既然范建地位不变,自己这些领头强攻的官员,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 在事后的朝会上,属于长公主与东宫一派的官员,发起了最后的攻势,不为杀敌,只为自保。户部即便干净,也总是被清查小组抓到了一些问题,尤其是在事后加入的贺宗纬指点下,群臣舍弃了那些骇人的罪名,只是揪着户部里的一些小问题不放,比如某些帐目的不清,比如……有一小笔银子的不知所踪。 虽然都是小问题,但至少说明了,自己这些人清查户部,不是为了挟怨报复打击,而是真正想找到户部的问题。 朝会之上,听着那些大臣们慷慨激昂的指责,胡大学士在左手一列第一位冷笑着,舒芜在他的身边满脸担忧,吏部尚书颜行书一言不发。 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用有些复杂的眼神,看着文官队伍当中的一个人。 今天户部尚书范建,也来到了朝会之上。 皇帝看着下方范建微微花白的头发,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问道:“那笔十八万两银子到哪儿去了?” 范建出列,不自辩,不解释,老态毕现,行礼,直接请罪。 这十八万两银子早已送到了河运总督衙门! *** 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力主清查户部的吏部与相关官员们面上喜色一现即隐,浑然不明白,为什么老辣的户部尚书,竟然会在朝堂之上,当着陛下的面,坦承私调库银入河运总督衙门,但他们知道,这是一个不能错过的机会! 一时间,官员们纷纷出列,正义凛然地指责户部,把矛头更是对准了范建。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有权调动国库存银的,只有陛下的旨意,其余的人,谁也不行。范建让户部调银入河运总督衙门,却没有御批在手,不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欺君妄为之罪。 皇帝盯着范建那张疲惫的脸,眼中闪过淡淡光芒,却似乎没有将朝堂上这些臣子们要求惩处户部的声音听进耳中。 皇帝没有听进去,有些官员却听的清清楚楚,听的内心深处一片愤怒! 户部里的亏空,和那些攻击户部的官员关联何其紧密,而范尚书调库银入河工,就算此举不妥,但其心可谅,这乃是为朝廷,为百姓做事,却成了那些无耻小人攻击的痛处! 舒芜的眉头急急抖着,眼中怒意大作,回头瞪了一眼那些出列的文官们。 其实这些在门下中书的元老们都清楚,朝廷要拨银,手续实在复杂,如果真要慢慢请旨再调银入河工,只怕大江早就已经决堤了。而在深冬之时,舒芜便曾经向皇帝抱怨过这件事情,范建调户部之银入河运总督衙门的事情,他虽然不知道详细,但也敢断定,这和私利扯不上什么关系。 扯蛋!调银子修河,他老范家在大江两边又没田,能捞了个屁个好处! 舒芜强压着胸中怒气,站了出来,对着龙椅中的皇帝行了一礼。 看见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学士出了列,那些攻击户部的官员们讷讷收了声,退回了队列之中。 皇帝看了他一眼,说道:“私调库银,是个什么罪名?” 老舒学士将头一昂,直接说道:“陛下,问庆律应问刑部、大理寺,老臣在门下中书行走,却对庆律并不如何熟悉。” 皇帝似笑非笑说道:“那老学士是想说什么?” 舒芜再行一礼,回身轻蔑看了朝中宵小们一眼,这才缓缓说道:“老臣以为,范尚书此事无过。” “如何说法?” “河工之事,一直在吃紧,今年侥邀天幸,春汛的势头不如往年,但是夏汛马上便要来了。至于户部调银入河工衙门一事,”舒芜深深吸了一口气,恭谨无比说道:“乃是老臣在门下中书批的折子,又直接转给了户部,所以户部调银一事,老臣其实是清楚的。”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又是一片哗然! 舒大学士居然甘冒大险,将自己与范家绑在了一处?这到底是为什么? 范尚书似乎也有些吃惊,看着身前那个年老的大学士。 皇帝微微皱眉,片刻后忽然笑道:“噢?为什么朕不知道这件事情?” “是老臣老糊涂了,请陛下恕罪。” 舒大学士不是老糊涂,先前朝堂之上群议汹汹,他看不过去,更是心底那丝老而弥坚的良知翻腾起来,血气一冲,让他站出来为户部做保,但此时醒过神后,才知道陛下肯定不喜欢自己的门下中书里有人会替六部做保,苦笑着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可怜老臣年纪大,昨儿个又多喝了两杯,聊发了些少年轻狂,这时候想收嘴也收不回了。” 皇帝见着堂堂一位大学士扮着小丑,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一丝被顶撞的不愉快渐渐散去。 总不能因为区区十八万两银子就把户部尚书和一位大学士都夺了官。 “胡虚之,”皇帝微笑着问道:“依你之见,这事户部应该是个什么罪名?” 胡大学士出列,稍一斟酌后,轻声说道:“欺君之罪。” 朝堂上嗡的一声。 皇帝挑了挑眉头,颇感兴趣问道:“那该如何惩办?” “不办。”胡大学士将身子欠的极低。 “为何?” “户部调银入河工,乃是公心,乃是一片侍奉陛下的忠心,虽是欺君,却是爱君之欺。”胡大学士清清淡淡说道:“庆律定人以罪,在乎明理定势,明心而知其理晓其势,户部诸官及尚书大人乃一片坦荡赤诚心,陛下明察。” “噢?”皇帝似乎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微笑说道:“可是律条在此,不依律办理,如何能平天下悠悠百姓之口,如何平百官守律之念?” “天下悠悠百姓之口,勿需去堵。”胡大学士和声应道:“只要大江长堤决口能堵,百姓眼能视,耳能闻,有果腹之物,有安居之寓,自然知道陛下的苦心。” 皇帝意有所动,点了点头。 胡大学士继续说道:“至于百官,”他的唇角忽然泛起淡淡苦笑,“若百官真的守律,倒也罢了;在臣看来,庆律虽重,却重不过圣天子一言,若陛下体恤户部辛苦,从宽发落,朝中百官均会感怀圣心。” 他最后轻声说道:“陛下,最近一直在连着下雨。” 这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极低,除了靠近龙椅的那几位官员外,没有人能够听见。 皇帝陷入了沉思之中,知道自己最亲近的门下中书学士们,之所以今天会站在范家一边,乃是为了朝廷着想,是为了自家大庆朝的钱财着想。他皱眉想着,胡舒二人并不知晓朕的真实意图,又被修河一事一激,才会出面保范家。可是……难道自己这次的做法,真的有些失妥? 难道朝中有些良心的官员,都认为范建应该留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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