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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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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万万没有料到,户部比他想像的干净许多,范建比他想像的干净许多,反而是朝廷里其余的五部三司,却不知道在户部里捞了多少好处,尤其是东宫! 先前胡大学士已经密奏了礼部之事,并且悲哀暗示,户部之事最好不要再继续彻查,不然真的会弄到朝政不宁,只怕户部还没有来得及承担他们应该承担的罪责,其余的各部大臣们就应该开始吃牢饭了。 皇帝震怒之余,也不免有些心寒于户部的手段,所以才会有了先前的雷霆一怒,在他看来,范建既然早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为什么要一直隐瞒着?直到自己准备动户部,才忽然抛将出来,打群臣一个措手不及……这何尝不是打自己这个做皇帝的一个措手不及! 他与范建自幼一起长大,当然知道自己这位大管家的能耐,对于户部应对的如此老谋深算并不意外,他愤怒的,只是朝中的臣子们不争气,被户部绑上了这艘大船,更愤怒的是太子竟然如此愚蠢,叫自己如何敢将这天下传给他? 当然,皇帝更愤怒于范建这犀利的反击,因为这位“伙伴”是在…… “他在要胁朕!”皇帝皱着眉头,冷冷说道。 满脸老人斑的洪老太监,摇摇头,叹息道:“陛下,不怕老奴多句嘴,这人啊……总是自私的,即便范尚书这样的忠臣,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境地,也要想些自保的法子。” 皇帝的声音稍显有些尖厉,耻笑说道:“如此玩弄机谋,也算是忠臣?” 洪老太监叹息道:“陈院长更爱玩弄机谋,可要论忠诚之心,只怕老奴都不敢自称在其之上。” 皇帝缓缓闭上眼睛,说道:“陈萍萍救过朕无数次性命,又岂是范建可以比拟?” “范尚书这些年打理户部,将一应隐患悄悄抹平,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朝廷的安宁。”洪老太监叹息道:“如果尚书大人真有什么不臣之心,他手中握着的这些证据,足够他做太多的事情,但他一直没有任何举动,说明他只是不想朝廷动荡起来。” “他至少应该先告诉朕。”皇帝冷冷说道。 洪老太监轻声说道:“依这些年范府传回的消息来看,尚书大人之所以一直没有进宫详禀这些事,还是不愿陛下费神……陛下应当还记得前些天传来的消息。” 皇帝微微一怔,想到那个叫郑拓的人报来的消息,心情渐渐平和下来,对于范建又恢复了稍许好感,皱眉问道:“只是户部还是必须要查下去,不然就此草草收场,朝廷的颜面怎么搁?” “关键是陛下现在对范尚书的态度。”洪老太监低着头请示道。 皇帝摇摇头:“户部尚书他不能再做,朕可以给他别的方面补偿……可是这户部,他不能再领着,安之远在江南理着内库,不论从哪一个方面看,范建都不适合再继续担任户部尚书一职。” 洪老太监的心里生起一股悲哀之感,有些同情那位这些年殚精竭虑的尚书大人,试探着说道:“有句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吧。” 洪老太监微尖着声音说道:“小范大人天纵其才,陛下安排他接掌内库及监察院,实是知人善任。至于范尚书这边,若依常理,确实不应再理着户部,可是……陛下或许还记得,庆历元年的时候,就在这间御书房内,当时还是侍郎大人的范建,便曾经与陈院长大人大闹过一次。范尚书,其实从骨子里,就是不希望小范大人执掌监察院的。” “嗯,继续。”皇帝皱紧了眉头,知道洪公公这话隐指的是什么意思。 “范尚书毕竟当年是位风流才子。”洪老太监微笑说道:“乃是位多情之人。老奴冒昧,总以为但凡多情之人,亦能成为人之羁绊,范尚书留在京中,小范大人在江南行事,也会稳妥许多。” 皇帝面色平静,半晌后说道:“先前在太后宫中,太后也是这般说法,一是看在澹州姆妈的面子上,宫中对范府总要多施雨露,二来范建留在京里,范闲在江南做事确实会安心些。” 何谓安心?不过是个暗中的防范与要胁罢了。 “公侯可待。”皇帝最后冷着脸说道:“朕,不会亏待范家,但朕,也不会让户部的事情就此收场。” 以公侯之爵,换个尚书职权,不知范建是吃亏还是占了便宜。 *** 范府之中。 范建闭着眼睛,喝着酸浆子,享受着柳氏在身后的按摩,叹息说道:“只怕陛下会误以为我是在要胁他,这便不好了。” 柳氏面色微黯,知道这件事情极难了结,宫里虽然不会对府上如何过分,但老爷看样子总要从户部尚书的位置上退下来,皇帝陛下的心意,已经通过宜贵嫔,再次准确而慎重地传到了范府。 这几日户部清查的工作还在无趣地进行,牵连进了更多的人,弄得整个朝堂已经变成了一摊浑水,文武百官人心惶惶,监察院也已经抓了不少的人,户部自身也被查出了些许问题,只是暂时某些势力的努力还没有达到效果,仍然没有人能够揪到户部与江南之间的秘密银路。 包括长公主在内的很多人都开始感觉到强烈的不安,难道范闲在江南用的银子,真的不是户部的?只要没有这个大罪名,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强硬地要求范建辞官告罪。 “马上夏汛就要到了。”范建微笑说道:“朝廷要用银子,清查户部的事情会缓下来,我再和陛下耗耗,只要耗到范闲明年年节时返京,就没有多大问题了。” 柳氏一笑,这才知道老爷一直等着的,不过是老天爷会降下来的那场洪水。 以天威对天威,陛下又不是昏君,自然知道孰轻孰重。 “就是不知道范闲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范建微带忧虑说道:“往河工调银子抽空了他不少底气,明家也不是那么好一口吃掉的。” §卷五 第一百三十六章 深春之京 雨,一直落下来,京都各处园子里的花,早已盛开,渐落,入泥。 关于清查户部的事情,宫里还在等着一个结果,这便苦了朝中的官员,到了如今,官员们自然清楚,谁要想把户部搞倒,自己就必须先倒。根本没有轮到远在江南的小范大人发话,在京中的老范大人就表现出了足够多的底牌。 查来查去,总不是要查到自己身上,谁愿意做这样白痴的事情?——更何况,太子已经白痴地做了一个很好的示范。 官场之中,最大的就是皇帝的金口玉言,第二大的,就是所谓潜规则,而如今户部就在这两样事务之中摇来摇去,可是不管怎么摇,它就是硬撑着不肯倒下。 范建就是不肯自请辞官了结此事,哪怕宫中传出风声,陛下准备用难得一见的厚爵表示弥补,范家还是在硬挺着,一时间,京中百官在内心深处都不由好生佩服范建的底气。 其实范建并没有硬挺,当户部已经牵扯出足够多的官员之后,当太子开始把目光转向别的方面:比如自保,比如拖自己几个兄弟下水的事情后,户部尚书就没有再次回到户部衙门,而是开始比较悠闲地在府里喝茶,去庄里看看山水,偶尔去交好的府邸叨扰两回。 别的府,他此时是不方便去的,因为在清查户部的关口,他并不想给别人惹麻烦,别人也不敢与他走的太近。 不过靖王府是个例外。 靖王是太后的亲儿子,小儿子,皇帝的亲弟弟,这么多年一直沉默着,老实着,做着花草,宫里都知道他这种态度表示着什么,所以一向也不怎么管他。 范建与靖王爷一向交好,去他府上是很正常的事情,另一方面以靖王爷的性格,他也根本不怕什么。 然后的某一天,范建进宫,在御书房里与陛下深谈恳谈了一夜,很诚恳地向陛下坦承了自己的想法。 他从各个方面分析,认为自己还是继续担任户部尚书比较合适。在这个问题上,他对皇帝没有一丝隐瞒,所谓恋栈,不是恋战,在这样一个看似平和,实则繁杂的局面当中,范建一笔一笔地剖析着自己与朝廷,劝谏陛下,应该收回调查户部的旨意,只有这样,对于庆国,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走的光明正大的路子,如此的举贤不避己,如此的光明磊落,即便是皇帝也感到了一丝讶异。 第二天,听说靖王爷也进宫,在传闻中,这位荒唐王爷在太后的含光殿里嘀嘀咕咕了老半天,最后甚至和太后老祖宗吵了起来,至于吵的什么内容,却没有人知道。 *** 当天夜里,太后与皇帝陛下一起看了出折子戏,在嗑瓜子的空闲中,太后把靖王入宫的事情讲给皇帝听了,皇帝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太后的意思很清楚,和范闲初入京都时的态度依然一样,老范家替老李家做了这么多事情,总是不能太过亏待,再说让老幺天天入宫来吵,这模样也不大好看……最关键的是,这位太后老祖宗,知道自己的几个孙子只怕都在户部的事情里不大好看,查户部查到皇族,这皇族的脸面往哪里搁? 范尚书一直以为皇帝总会比臣子更要在乎脸面一些,但没有想到,第一个觉得挂不住脸的,却是太后娘娘。 不过效果差不多。 第二天,旨意就下来了,虽然为了维护朝廷的体统,并没有明确地收回清查户部的圣旨,但是借口朝政之事,皇帝将联合清查小组里的大部分大臣都调回了原来的部衙,毫无疑问,对户部的清查力度会减弱许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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