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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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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沉默着。 “你设局,我破局,最后我失败。但是我有最后的凭恃,我只要摆出最后那张牌,就可以让你舍不得杀我,明日入了国境,你更没有下手的机会,所以今次……是你输了。”肖恩面无表情,这位真正的老狐狸虽然实力早不如当年,但那个算计极为精准的大脑,却似乎能够将所有人的心都看得通透。 “你那张牌,我确实感兴趣,甚至比其他任何人都感兴趣。我承认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暂时留你一条性命。”范闲似乎并不如何心灰意冷,反自微笑说道:“可是你没有逃出去,等到了上京,上杉虎也无法救你出来,那你依然要被北齐皇室关着,折磨着,一直到老死为止,就等你说出那个秘密。” 肖恩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惶然,这位老人今日重伤之后,似乎连心防都弱了许多。 “是什么样的秘密呢?”范闲重复在草甸上的话语,“既然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不敢说出来,不要说什么事情比死更可怕,我根本不相信这种废话。” 肖恩似乎此时才发现了范闲内心深处的那抹冷色调,微笑闭上了嘴。 范闲忽然闭目想了一想,伸手如风,从肖恩的脖颈上轻轻拈下那枚毒针。这枚针自从短杉林里扎进肖恩的穴道之后,便一直没有取出来。针尖缓缓离开肖恩的身体,老人忽然闷哼一声,脸上现出很痛苦的神情,身上大大小小的几处伤,竟同时迸出血来! “这枚针可以阻你的血脉运行,但实际上也是在帮你止血,拔出来后,大概只会数到二十几下,你就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亡。”范闲轻声说着,轻轻拈动针尖,“这是晚辈唯一自己修行的武器,所以一向极为用心。” 血从肖恩的身上淌了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裳,滴下了座椅。老人的脸愈发苍白了,身上带的老人味越来越浓,似乎渐渐要转化成为死亡的味道。 但他依然紧闭着嘴。 *** 滴嗒,滴嗒,不知道过了多久,范闲微微皱眉,手指如电般伸出,重新扎入了肖恩另一处穴道中,帮他止住了血,然后在半昏迷的肖恩鼻子处小心地抹上一道迷药。 §卷四 第四十七章 海棠春 苦味入鼻,肖恩缓缓醒了过来,用一种很莫名的神色望着他,很艰难地说道:“我相信,陈萍萍一定对你很失望。要杀就杀,要放就放,像你这般反复的,将来如何能成大事?” 范闲满脸无谓说道:“别人都以为我会杀你,我偏不杀你,反复怕什么?只要故事的最后能够获得我想要的信息,我很开心做一位反复小人。” 话虽如此,他依然缓缓垂下眼帘,知道对方是利用了自己的好奇心,明知道对方心中有一个连北齐皇室、一代宗师都感兴趣的秘密,如果就此杀了对方,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此次诛杀肖恩的计划,没想到就毁在一个莫名其妙的秘密,和一个莫名其妙的村姑身上。范闲却没有半分郁闷,他从小就已经学会了忍受和接受计划与变化的不协调。 半晌之后,他忽然微笑着说道:“如果我把庄墨韩抓来威胁你,你会不会吐露那个秘密?” 肖恩缓缓抬头,丧失了神采的双眼里略有一丝震惊,似乎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竟然知道自己与一代文学大宗庄墨韩是亲兄弟。 “当然,像你这种老毒蛇,一心只为自己死活考虑的人,估计不会理会庄墨韩,虽然他为你做了很多事情。”范闲继续用那种压迫感十足的微笑看着对方,忽然间他心头一动,冷然说道:“所以日后有机会,我希望你能够将这个秘密告诉我。不然如果我自己弄清楚了……神庙的秘密后,我会亲手杀死庄墨韩!” 神庙?神庙! 接连两次冲击,肖恩的喉咙里发出一丝嘶哑的声音,抬起虚弱的手臂指着范闲,满眼震惊,似乎想知道对方是如何知道自己保守的秘密和神庙有关! 范闲满足了肖恩的好奇心,轻声说道:“这个推论是建立在对陈萍萍的信心上。你说陈萍萍连你保守的什么秘密都不知道,那就简单了,我相信这整个天下,陈萍萍不知道的,就只有神庙的事情而已。” “既然你心里有这个大秘密,那我会保护你不被海棠杀死。”范闲微带嘲意说道,不由想起了那个蒙着黑布的叔叔,心想只要将来五竹叔的记忆回复了,去神庙不跟回家似的? 这只是他自己的心理活动,但此时依然不能再杀肖恩。一方面是因为海棠在附近,这件事情很难再用镇外的突袭作借口。另一方面是,因为母亲的缘故。范闲真的很想知道神庙在哪里,而且那该死的五竹叔,似乎永远没有找回过去的那一天。 下了马车之后,范闲有些疲惫地将残余的半枝迷香收好,安排使团里的医师上马车给肖恩疗伤。他闭目良久,然后召来高达,做了个手势。半晌之后,听着马车里传来两声闷响和淡淡的血腥味道。 范闲再次上车,对着满脸阴毒的肖恩静静说道:“既然你敢逃,我又舍不得杀你,那只好打断你一双腿作为代价。我不是陈萍萍,你的所谓秘密对于我来说,并不是饭菜里的辣椒般不可暂缺,如果你想用自杀来威胁我,请自便。” “不过近乡情怯,想来你此时也再没有自杀的勇气。”说完这话,他微笑着下了马车。 肖恩看着自己膝下折断了的双腿处渗出的鲜血,眼中露出了淡淡忧色,知道这位年轻的监察院官员将来一定会成长为南方很可怕的角色。 *** 看着正午阳光下的营地,范闲想到自己一手策划的计划实在谈不上圆满,而且横生出一个结着荒唐果子的枝节来。还好趁肖恩心神震怖的机会,在迷香的帮助下,证实了对方心中的秘密竟与神庙有关,不然仅仅是与剑师自然的海棠结下了不可解的仇怨,这个计划都会显得太不划算。 远处,黑骑驻地不停传来马儿们暴躁不安的嘶鸣声,范闲眯眼看着那边,知道自己布在草甸上的毒开始起作用了,挥手招下一名虎卫,让他去黑骑那边传令。 “有母马的话就好办,如果实在不行,那就整些清水,大量地冲洗。” 虎卫领命而去,范闲微微一笑,转身上了司理理的马车。他有些颓然无力地倒在椅子上。说来奇怪,面对着这个女子,明知道去年的时候对方还是想杀死自己的主谋之一,但他依然觉得无比放松,似乎这车厢里的淡淡幽香,已经在习惯的作用下,成了某种安神宁心的上好药材。 司理理替他将满是血污的衣裳取了下来,小心地用温水替他擦洗着,毛巾从范闲赤裸而匀称的身体上滑过,微热微烫。 “你见过海棠吗?”范闲闭着双眼,忽然问道。 司理理眉头微皱,似乎在回忆当年在北齐皇宫里的生活。 “苦荷的女徒弟。” 司理理恍然大悟:“你说的是朵朵?” 范闲皱了皱眉:“我今天遇见她了。” 接着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皱眉说道:“原以为会是个仙子一样的人物,谁知道竟像是个村姑,她说话的神情,叉腰的动作,真看不出来是位极强的高手。” “朵朵不是寻常人。”司理理微感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她自幼痴迷武道,至于什么诗词书画,根本不感兴趣,倒是在苦荷国师的斋院之中,开了一片菜地,天天除了练武之外,就是种菜植花。” 范闲微怔,心想这等做派倒和那位靖王爷挺像的,心里猜到了那位海棠姑娘为什么会过那般生活,苦荷一脉的武道修行,走的是天人合一一派,讲究的便是亲近自然,海棠既然拥有修行的天才,自然会天天躲在菜园子里,看来那身村姑打扮,倒不是刻意扮出来的。 “你小心些,她很厉害的。”司理理打趣着范闲,用干毛巾将他身上的水渍蘸干,说道:“估计你今天差点儿就回不来了。” 当时的情况地确就是那个样子的,但范闲却挑了挑眉头,带着一丝怪怪的笑容说道:“虽然我武道修为不如她,但真正战起来……我想,她这个时候,估计会比我难受多了。” 司理理微笑望着他,说道:“进了北齐国境,如果海棠妹妹前来杀你,我可不会替你说话的。” 范闲笑着摇摇头:“进了北齐国境,她如果敢来杀我,我就脱了衣服让她杀个干干净净,如果她不怕引起两国之间战争的话。” 他忽然看着司理理那柔嫩的身子,想到了花舫上的那一夜,想到了那次自己用过的药,不免又想到那个如今不知在何处的海棠,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那柄宛如与天地融为一体的短剑,还在自己的脖颈四周寒意逼人。 他打了一个寒噤,司理理以为是他冷了,赶紧给他披上衣衫。 只有范闲清楚,自己是有些害怕了,害怕那个叫海棠的女子手上那柄剑。今天如果那七位虎卫和黑骑没有及时赶到,自己真的有可能就死在对方的手下。九品上的绝世强者,果然不是如今的自己可以抵抗的。燕小乙一箭就可以将自己射下城头,虽然如今的自己比当时又有进益,但依然与海棠相去甚远。 这事情本身就有些奇怪,范闲在这一夜一晨间的两场战斗里,所表现出的勇气,远远超过了他本身能够接受的范围,他是一个宁肯用暗杀,也不愿意用武力搏命的人。 许久之后,范闲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无语问苍天:“该死的五竹叔,没跟着我,难道也不知道和我说一声?把箱子给我,把箱子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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