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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林婉儿在红盖头下噗哧一笑说道:“这马桶又没用过。”范闲心想那倒是真的,马桶上面还漆着金边,里面铺着香草。

  一看四周无人,红烛默默流玉,他眼珠子一转,嘿嘿两声笑,走上前去,握住了林婉儿露在广袖之后的微凉双手。

  他忽然又想到了五竹叔,万一这位大宗师像往常一样喜欢站在角别里,呆会儿自己小两口床上正得意之时,看见角落里的幽魂,自己可别吓出那方面的毛病来。他赶紧咳了两声,轻声说道:“叔叔在不在?”

  叔叔不在。

  林婉儿被他握着手,想到马上要发生的事情,早已是羞得不行,忽然听着他在唤叔叔,不由疑感道:“嗯?”

  “没什么。”范闲微笑说道:“日后安定了,让你见见。”

  “噢。”林婉儿满头雾水,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娘子。”范闲没有依规矩去用那把尺挑起婉儿头上的红盖头,而是温柔地用两只手指拈住红布一边,缓缓地掀了起来。只见红布渐渐上移,露出姑娘家微低含羞的白玉下颌,再上是那两瓣软嫩的唇儿,微翘的鼻尖,因为紧张而紧闭着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红烛渐黯,范闲有些紧张地坐在了床边,右手的大拇指轻轻地抚弄着妻子耳下的滑嫩脸颊。

  ***

  “咳咳。”

  屋子外面传来两声极不合时宜的咳嗽声,然后是范闲贴身侍卫们的刀剑出鞘声,闷哼倒地声,最后是今夜当值的王启年那声惊呼!

  范闲眉头一皱,整个人早已破门而出,身上的大红喜袍如同一片红云般飘了出去,在黑夜里显得格外艳魅。

  红云一飘,他根本看不清来者是谁,手腕一抖,脚步一错,已是避过对方拍自己肩头的一掌,自发间取出的细针,已经刺入对方的肩头,这针上毒药厉害,想来对方是再也动弹不得。

  此时,他的余光才看清,石阶前的侍卫们已经倒下了三四个,人事不省,而王启年却是满脸恐惧地看着自己身后。

  范闲心中大惊,这世上有谁能够中了自己配的毒还能动的?感受着身后传来的破风之声,他一声闷哼,化掌为刀,一个甩手,便劈了过去。

  正要劈到那人脸上时,范闲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抱着肚子蹲了下去。

  一个原因是那人劈不得,另一个原因是自己中了毒。

  只见那人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满是风霜之色,年纪十分苍老,但却看不出来真实的面目。一双阴寒的眸子里被染成了淡褐的颜色,看上去十分恐怖。

  “老师?”范闲惊呼出声,肚中一阵绞痛,不敢怠慢,赶紧从腰带里取出一粒解毒丸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路。

  然后赶紧上前见礼,拥抱,腹诽,感动于十年不见的费介今日突然驾临。

  ***

  “你的样子倒没怎么变。”费介坐在书房里,一边喝着茶,一边享受着丫环的捶腿,一边看着站在旁边的范闲,“本想着十年不见,应该认不出来了,没想到你小子还长得这么漂亮。”

  范闲叹了口气,却不敢坐下,说道:“我说老师啊,您能不能……哪怕仅仅一次,不要半夜摸进屋来,很容易产生误会的,虽然现在学生房里用的是软枕头,但如果刚才我是用刀子给你来一下怎么办?您明明就是八大处里面武道最弱的一个人,却偏生喜欢扮夜行侠,很危险的。”

  其实范闲设想了无数次与费介老师重逢后的场景,有可能是师徒二人抱头痛哭,也有可能是互斟毒茶以试别后技艺,但断没有想到在自己大婚之时,春宵苦短之日,这位老先生居然会来搅局。

  本来对老师的一些别后离思,此时早已尽数化作了欲求不满的愤怒。要知道今天折腾了一天,范闲一直安慰自己,都忍了三十年了,还急什么?但是眼看便要大功告成,却被这老毒物搅了,由不得范闲不急,心想您啥时候来不行,非得今天?

  费介却根本不管他,说道:“我刚从东夷城回来,听说你大婚,所以赶了几天路,总算赶上了。”

  范闲心头一阵感动,赶紧俯身行了一个大礼,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能活到今天,眼前的这人应该算是出力最多的两个人之一。

  费介递给他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隐隐有淡淡的香气飘出。范闲诧异问道:“这是什么?”

  “送给学生大婚的礼物,你看看如何。”

  范闲知道这位老师拿出来的礼物一定非同寻常,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几粒小指头大小的药丸,他心头一动,用指甲从上面挑了一些粉末,送入唇里品了品。

  费介看着他的动作,微微一笑,当年的漂亮小孩童变成如今的清逸青年,老人家的心里也很宽慰,尤其是看他依然保留着自己当年所教育出来的职业习惯,费介更是安慰。

  “龟甲,醋制的。”范闲皱眉分析着丸子里的成分,“地黄,阿胶,蜂腊……但还有一味药我尝不出来。”

  “一烟冰。”费介的嘴唇翘了起来,似乎有些得意。

  “一烟冰?”范闲此时已经猜到了这药丸是什么用处,想到老师的惊天手段,不免多了许多信心,惊喜问道。

  “不错,是洋外的一种药材,东夷城世代经商,我四年前就托他们到处找去,今年终于找到了,所以在那里多呆了些日子,就是为了等船到。”费介摆摆手,让服侍自己的侍女出去。

  四年前是宫中第一次谈及范林两家的婚事,原来从那时起,费介就开始着手治疗林婉儿的肺痨,想让自己学生娶个健健康康的老婆,想到此处,由不得范闲不感动。

  “我去东夷城还有件事情。”

  范闲明白。

  “我将当年治四顾剑的情份都卖了,换来他们一句承诺,不会主动对你生事。”

  范闲一屁股坐到老师身边,再也生不起任何怨恨对方打断自己春宵之心,感激说道:“多谢老师赐药,多谢老师。”

  “这药我是第一次配,不过试验过了,有效。”费介微笑着说道,淡褐色的双眼里闪过一道清光,“不过有些副作用,你要听清楚了。”

  “老师请讲。”见费介老师慎重,范闲的脸色也慎重了起来。

  “服用药后,要禁一月房事。”费介微微一笑,还是将真正的副作用隐藏没说。

  “您真毒。”范闲盯着老师的双眼,恨不得咬死对方。

  范闲愁苦说道:“那我明天再让婉儿吃这个药。”

  费介险些一口茶水喷到他脸上,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真强,这京都里的青楼无数,难道你就非急这一夜?”

  范闲呵呵笑道:“因为我知道老师是故意玩我的。”

  费介还真拿这个漂亮小子没办法,十年前就不是他的对手,这十年后更不是他的对手,只好气鼓鼓地站了起来:“难道我是前生注定欠你的?什么都能被你猜到。”

  范闲赶紧陪着站了起来,安慰道:“因为老师心疼我。”

  费介忽然看着他的双眼,沉默了许久,这书房因为是新启用的,所以本材的味道还在屋中散发着,整个气氛有些怪异。

  良久之后,费介淡淡问道:“来京都这么久了,监察院你也去过,想来你已经知道了有些事情。”

  “知道了一部分。”范闲笑得很纯净,“比如知道了妈,却依然不知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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