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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这个时候案子暂告一段落,双方说话却依然有些不尽不实。几句话说完之后,宋世仁就转身上了一抬小软乘,离开了京都府的衙门。

  范闲看着那边好奇道:“已经得罪了,何必再来示好?”

  “宋世仁是个聪明人。”郑拓笑着摇摇头,轻声说道:“少爷在府中可没说是和靖王世子一起喝花酒,宋世仁玩了这么一出,差点儿没把我吓死。”

  范闲笑了笑:“大家都知道,公堂之上只不过是过场,这么紧张干嘛?”

  郑拓摇头叹道:“不论这事后面如何发展,算是把郭府得罪完了。”

  “总是要得罪人的,干脆拣个能得罪的得罪一下。”

  “少爷,您的……花名、诗名……估计一天之内就会传遍京都。”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佩服佩服。”

  “客气客气。”

  ***

  重重深宫之中,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朱红色的高墙无来由生出一股压迫感。殿后园子中,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正半闭着眼睛听身旁地女官说着什么,在她身前有两名贵妇正侍候着,石桌上奇果异蔬杂陈。其中一位贵妇长相端庄,凤眼朱唇,眉眼间全是小意与克制,她剥了一个果子,小心喂老太太吃了。

  “皇后啊,怎么是你。”老太太睁开眼睛,看见是她递过来的果子,笑着怪道:“这些事情让那些孩子做去,你统领后宫,母仪天下。又怎是做这些事情的人。”

  贵妇温柔一笑道:“这孝道是无论如何也要尽的。”

  原来这位贵妇便是如今庆国的皇后,那她服侍的这位老太太,自然是皇帝陛下的生母,当年的诚王妃,如今的皇太后了,只是不知坐在另一旁的那位宫装妇人又是什么身份,居然可以与皇后并排坐着。

  “不用念了。”皇太后轻声对女官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所有的宫女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了两位老嬷嬷。皇太后闭目养了会儿神。问道:“先前听那个范家孩子的几首诗,你们觉得如何?”

  皇后微笑说道:“孩儿也不大懂文字上的高低,只是听来似是好的。”

  太后呵呵一笑道:“岂止是好。那首徒有羡鱼情倒也罢了,那后一首万里悲秋常作客,又岂是一般才子所能写的出来的……只是……”见太后住嘴不语,皇后凑趣问道:“只是如何?”

  太后叹口气道:“只是句子里悲郁气太重,而且小小年纪,怎么写出这种老人气味儿来,只怕那孩子也是个福薄之人。”

  听见这话,一直沉默不语的另一位贵妇竟是嘤嘤切切哭了出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这么伤心。皇后赶紧安慰道:“太后也只是这般一说。若那个叫范闲的真个福薄,太后随便指甲里挑些福缘给他,不也就填起来了。”

  太后也是最烦她哭哭啼啼,满脸不高兴说道:“我就生了三个孩子,皇上自不必说,李治虽然贪玩,但总也知天乐命,倒是你这丫头,这哭了几十年了,还没有哭明白,真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加上女儿这一生凄苦无依,也不好说重话。

  贵妇嘤嘤切切哭泣说道:“我那孩儿已是个福薄的人,皇帝哥哥偏要她嫁给范家那个更福薄的孩子,这日后可怎么办?晨儿的病若是没有起色怎么办?”原来这位柔弱至极,一味哭泣的贵妇,竟然就是范闲可能的丈母娘,一直未嫁的长公主殿下!

  太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骂道:“晨儿的病根子,就因为你这个当娘的没给她积福,如今还好意思说这些嘴!那范家的孩子怎么了?一说要给晨儿冲喜,二话不说就把孩子从澹州接了回来,不说那也是个没名没份的可怜娃,只冲着范建对咱们皇家这份心,你也不该说范家的不是。”

  旁边的宫女早就退走,只剩下几个老嬷嬷束手肃立,就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样。

  太后气的胸膛不停起伏,皇后赶紧上来揉着,太后将皇后的手拿开,语气略缓了一些说道:“再说了,晨儿总是要嫁人的,她这个身份,朝中名臣大将之子,谁要娶了去,也不见得过得好。这个范……范什么来着?”

  皇后赶紧提醒道:“范闲。”

  “对,范闲,你先前也听了,确实是个有才的孩子,配上晨儿,也不算委屈了她。”太后喘了两口气说道:“而且陛下已经准了这门亲事,你再来我这儿闹,又有什么用呢?”

  §卷二 第三十八章 耳光

  长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女儿,如今的皇帝陛下即位后,即封为永陶长公主,从诚王府时期,一直到宫中,这位公主极受宠爱,但性情却没有沿着飞扬跋扈的路子走,而是往哀切的绿色湖水里越陷越深,动不动就伤春悲秋,因飞花落泪,因东去之川涕然——当然,这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表露出来的某种性格特征。

  她幽怨地望着太后,说道:“皇帝哥哥也是的,许配给哪家不好,非要许给范家,明知道范家和宰相大人……”

  “你们先出去。”太后忽然睁开双眼,压低了声音却十分威严地说了两个字。嬷嬷们面无表情,安静地退了出去。

  “啪!”的一声,长公主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红红的掌印,她满眼恐惧地看着面前的母亲。太后咬牙寒声说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我的面前提那个人!你不要脸,我们皇家还是要脸的!当年若不是你用自己这条命护着他,我早就把那个人给杀了!”

  “这么些年了,我不曾让他见过晨儿一面,但我并没有给他设置过任何障碍。”太后的慈祥此时早已不知去了何处,满面寒霜,“因为我知道,当初他想娶你,是你自己怕误了他的前程,所以不嫁……好!你要给他前程,我就给他前程,如今他已经是百官之首,你也应该了了当初的心愿,但是……我不允许你和他再有任何瓜葛,而在晨儿的婚事上面,姓林的一家,不可能有任何的发言权,明白了没有?”

  长公主擦掉眼泪,努力地笑着,声音却有些颤抖:“知道了。”

  太后接着转了过来,看着皇后,淡淡说道:“皇帝忙于政务,像这种事情,就该你多操操心,自家子女的婚事,你多操办操办,不过皇帝既然将晨儿许了范家,你就不要多管了。”

  “是。”皇后早已被刚才那幕震慑了心神,赶紧低头应道。

  “皇后啊,你也不要老在哀家身边服侍着。有空闲的时候,还是要多陪陪皇上,为陛下解忧。”太后的语气温和了许多,言语间的鼓励意思很明显。

  皇后苦笑了一下,也应了下来,忽然间她的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

  太后哪有不清楚这些人心思的道理,轻声说道:“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皇后看了一旁还在擦拭泪痕的长公主一眼。低声说道:“洪公公先前派人来说,今天京都府衙里在审一件案子。”

  “噢?什么案子,居然连那条老狗都感兴趣。”

  皇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母后,这事儿其实京里的人都感兴趣,因为这桩案子晨间便在府衙里闹了起来,一直拖到先前才有了个结果……听说是礼部尚书郭攸之的独子郭保坤,状告范府的那位,说那位昨夜将郭保坤拦街痛打了一番,还吟了一首诗,这诗……先前母后也看了的。”

  “噢?”太后十分诧异说道:“万里悲秋常作客打人了?”

  这话一出,旁边的皇后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连长公主也破涕为笑,说道:“母亲说话真是风趣。”

  太后笑道:“不是我风趣,是那个范闲有趣,这才入京几天,怎么就把尚书的儿子给打了,快给哀家说说,这府衙上面又是怎么个场景。”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皱眉道:“京都府没敢用刑吧?这要打坏了,十月份怎么成亲?”

  皇后噗哧笑道:“母后这是说的哪里话,虽然范闲不是什么正经出身,但毕竟是司南伯的骨肉,胸腹中又有才学,早就有了秀才出身,不可能被打的。”

  “那就好。”太后说道:“那郭保坤是不是常和太子在一起的那些人?”

  不知道为什么,皇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不安,低声应了声是。果然,太后哼了一声说道:“那些小兔崽子,只会劝掇着承乾走马弄鹰,都是一肚子坏水,不消说,那个范闲一定打的好。”

  长公主的表情不动,心情却很复杂,万万料不到母亲竟是不问缘由,便认为范家私生子打的好,但她先前才被掌掴教训,这时候是无论如何不方便开口的。好在皇后小意说道:“那位郭编纂倒也有几分才名,这样当街被打,总是有些说不过去。”

  似乎察觉到皇后与自己的想法不大一样,太后没有什么反应,淡淡问道:“案子审的结果怎么样了?”

  “范闲搬了靖王世子出来当证人,所以京都府衙没办法,只是暂时押后再审。”

  “弘成给他作证人?看来这个小范闲还些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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