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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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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王妃此时已完全镇定下来,双颊透出一种病态的潮红,微笑道:“皇上,要不要接回璟琰,答不答应臣妇的请求,您自有圣断。但对臣妇而言,总是要救回这些人,才能够将璟琰交出来的。臣妇既然来到京城,自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世上,只有臣妇一人才知道璟琰的下落。臣妇只有一个儿子,皇上若是不答应,臣妇与儿子死在一起便是了。” 正泰殿内一片死般的寂静,皇帝紧握着手中的长命金锁,望着清娘的画像,良久,方缓缓道:“朕可以答应你的条件,只要你将璟琰的下落告诉朕。但朝中现在局势复杂,朕得拖上一段时日,安抚各方势力后,再放了这些人。” 慕王妃微微一笑:“那臣妇就等上一段时日,皇上什么时候下诏放人了,臣妇就什么时候带着璟琰来见他的父皇。现在,就请皇上恩准我去见见容儿和我的儿子吧。” 皇帝面上闪过一丝恼怒,思忖片刻,道:“你既说世上只有你一人才知璟琰下落,朕可不能轻易放你自由。你若是死了或逃了,朕岂不是永远都找不到璟琰。从现在起,你住在宫中,由密慎司的人贴身保护。” 慕王妃身子一颤,她也听过,密慎司是东朝最神秘的一个机构,只奉皇帝诏命行事,执行皇室最隐密的任务,同时暗中监察百官,其成员武功高强,行事狠辣,纵是以自己丈夫那等能耐,讲起密慎司来仍是惧畏三分。 她垂下头去:“皇上如此安排,臣妇也无话可说,但既是住在宫中,求皇上允臣妇去见见容儿。” 皇帝望着慕王妃身影退出大殿,在几名密慎司暗使的护送下往嘉福宫方向而去,扬声道:“来人。” “奴才在。”刘内侍从殿外躬身进来。 “速传太医院医正郭慕陶。” 简璟辰离开正泰殿,缓步往正华门走去,不时回头看看正泰殿紧闭的殿门,心中不停思忖:景琰是何人?为何父皇听到这个名字会如此失态?慕王妃此时上京,并以此消息来见父皇,难道—— 他再回头看了看远处的正泰殿,遥见刘内侍青衣皂帽的身影立于殿外一角,略略放下心来。他知刘内侍虽是阉人,外表胆小怕事,似对皇帝忠心耿耿,却实是深藏不露。此人由当年庄国皇宫的一名小太监成为今日东朝的总管太监,实有过人之处,他选择为自己效力,应是在为其日后有个安稳的退路而早做筹谋。 简璟辰回转头,却见允王迎面而来,似笑非笑:“四弟,这么舍不得那正泰殿啊,一步三回头的。” 简璟辰嘴角微扬:“三哥也挺惦记着这正泰殿的嘛,这不正要去吗?” 允王扬了扬手中的国书,微笑道:“我是给父皇送这突厥国新王的国书的。四弟你也知,三哥我分管礼部事宜,这国书——” 简璟辰全身一震,踉跄向后退了两步,又猛然跃前,劈手夺过允王手中国书,展开细读,双手直抖。 他耳中一阵轰鸣,隐约听到允王凑近来略带嘲笑道:“四弟,古汗王驾崩,三哥我还要恭喜四弟你即将有一个新姐夫。听说突厥新王威武盖世,与常宁姐姐倒是十分相配。虽说子袭父妻,未免与我朝礼法不符,但那是蛮夷之邦,四弟你也不必太在意。新王可在国书中说了,待三个月的热孝期一过,就要封常宁姐姐做小阏氏了呢。” 简璟辰面寒如铁,右拳忽然扬起,允王一惊,来不及躲避,正慌神间,简璟辰的拳势却在他面前半尺处生生停住。 允王忙摆手道:“四弟息怒,三哥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可别伤了咱们兄弟感情。” 简璟辰将拳缓缓收回,额头青筋跳了又跳,脸色略见苍白。待自己的喘息不再那么粗重,他恢复平静神态,将国书递还给允王,冷冷道:“父皇现在有要事,不便见你,三哥不必去自讨没趣。这国书,早一天晚一天递上去都不碍事。” 说着不屑地看了允王一眼,转身提步。 允王见他这一眼扫过来,充满了蔑视之意,心中十分不爽。长期压抑着的愤懑和嫉妒之情涌上,加上今日所知之事实是令他有些得意,不由扬声道:“四弟,我这还有突厥左屠耆王的密函,是不是也等明天才递上去呢?听说里面所述之事十分重大,怕是耽搁不了的。” 简璟辰顿住脚步,眼神愈发冷漠阴寒,淡淡道:“这是礼部事宜,是三哥职责所在,我怎能多言,三哥你自己看着办吧。”袍袖一拂,往正华门而去。 阳光自窗棂透进来,照在蓝徽容苦涩的面容上,泛着淡淡的光泽。她依于窗前,心中千回百转,伤感难言。 她自察觉到自己怀有身孕之后,便不太敢去正泰殿服侍皇帝,唯恐被皇帝或宁王看出端倪,害了腹中的胎儿。皇帝虽不会害她,但宁王已被妒恨冲昏了头脑,实是不得不防。 她心中又欢喜又伤悲,欢喜自己有了孔瑄的骨肉,能让他血脉得以延续,伤悲的是这孩子竟在他父亲处于生死关头的时候来到人世,分明是要让他的父母生生分离,无法同生共死。 窗外,阳光底下,桂花慢慢沁着芳香,嘉福宫中极为安静。蓝徽容渐感困倦,脑中犹在想着如何让皇帝答应放自己去大牢探望孔瑄,将自己怀有身孕的事情悄悄告诉他。她也惦记着莫爷爷等人,不知他们是否受刑,是否受苦。 正昏昏沉沉时,宫门吱呀开启,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蓝徽容听着不似素云等人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惊喜呼道:“琳姨!” 慕王妃将她一把搂入怀中,痛哭失声,蓝徽容忙轻拍着她的后背:“琳姨,您怎么来了?!” 慕王妃哭了良久,方放开她来,抚上她的面容,见她的脸瘦了一大圈,血色全无,不由泣道:“容儿,你放心,琳姨一定会把你们都救出去的。” 蓝徽容渐感不安,紧握住慕王妃的手,急道:“琳姨,皇上怎么会允你来这嘉福宫的?您怎么上京来了?您要做什么?!” 慕王妃却不回答,回头看了一眼,蓝徽容这才注意到她身后数步处立着几名青衣女子,均带着人皮面具,却身形矫健,站姿挺直,一望便知是武艺高强之人。她心中暗惊,慕王妃已拭去泪水,平静道:“容儿,皇上已经答应了我,会放了你们的,所以你不要太过忧虑,安心等上一段时间,别急坏了身子。” 蓝徽容觉慕王妃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知她有话要与自己密谈,遂轻声道:“琳姨,您来了我就放心了,我们这么久没见,容儿十分想您,有些话想和您说。” 她扶着慕王妃向内室走去,那几名青衣女子跟了上来,蓝徽容面色一寒,扫了这几人一眼,冷声道:“敢问这几位姐姐是何方高人?” 一名青衣女子行了一礼:“公主殿下,我等奉皇上旨意,保护慕王妃。” 蓝徽容并不理她,将慕王妃扶入室内,猛然抽出案上长剑,纵身跃到房门口,英气勃发,横剑当胸:“琳姨入了我嘉福宫,便由我来保护,你们谁敢踏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气!” 夜晚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入琅翠楼中。蓝华容微笑着端着一套薄胎白瓷的茶具,上到琅翠楼的阁楼。简璟辰正倚栏而坐,眉头深蹙,蓝华容有意将脚步放重,他也不曾回头。 蓝华容沏茶入盏,香气飘渺,轻轻奉至简璟辰面前:“王爷,这是我用从城外庄园中采来的夏荷,晒干后制成的‘清荷茶’,清心肺,去虚火,再好不过的了。” 简璟辰本是倚栏望着月薄星稀的夜空,想着远在塞外被逼至绝境的皇姐,痛楚难言。他顺手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感觉茶汤入口馨柔沁肺,心情稍好,淡淡道:“倒是难为你有这个心思,她们服侍得都没你这么用心。” 蓝华容温婉一笑,慢慢依入他的怀中,轻声道:“王爷,我不是想着要服侍好您,我的心中眼中,本就只有王爷您一个人。” 简璟辰听她这话说得极痴,心中也有一丝感动,手上用力,将她环住,把头埋到她的发中,闻着她发间的清香,渐渐舒缓紧绷着的神经,轻声道:“容儿,我很累。” 蓝华容愣了一下,反手将他搂住,心中涌起疼惜之情。一直以来,这个男子,在她眼中,总是那般温和中透着一丝威严,让她仰慕,让她崇敬,却从没有象此刻一样,让她感觉到他也有脆弱无助的时候。 她的视线越过他的头顶,望向黑沉的夜空,轻声道:“王爷,累就停下来,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不累了。” 简璟辰微微摇了摇头,苦笑道:“容儿,你不知,我睡不着的,我怕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我也停不下来的,停下来,只怕连你,我都没有办法留住了。” 他似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闭上双眼,喃喃道:“容儿,我也很想停下来,可是他们不让我停下来,一个一个的逼我。为什么,我会活得这么累?我得不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人,也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为什么,我不是站在最顶峰的那个人?!” 他靠在蓝华容纤瘦的肩头,声音渐渐缥缈:“容儿,我其实并不想去争那个位置,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多累,父皇他这一生,也没多少快乐可言。我要是能做一个闲散王爷,皇姐也不用远嫁塞外,我们两姐弟过点平平安安的日子,该有多好。 你知道吗?去年我带着惠儿微服去容州的那段日子,是我这一生过得最轻松的日子。不用面对赵氏的苦苦相逼,不用看父皇的面色行事,我只是简宁,而不是现在这个宁王。我还,还认识了你的姐姐,要是一切没有变,能回到那个时候,我,宁愿不要现在的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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