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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那是自然。”

  “任何人要看这画上画了什么,必定是看向画上落笔有色的地方。”

  孔瑄轻‘啊’一声,无尘也反应过来,眯起眼再看向那幅画,过得片刻,双眉轻抖,颤声道:“不错,正是这幅,这就是寒山图!”

  见莫爷爷等人还不明白,蓝徽容笑道:“莫爷爷,您别总是看有色彩落了笔的地方,你就看那些空白的地方,而且,倒过来看。”

  无尘伸手抚上画卷:“是,这幅画倒过来,空白处正是原来那幅寒山图的轮廓。寒山图我记得清楚,多年来也重画过许多次,但一直未能参透秘密,我还以为是在画纸或画轴中藏有秘密,看来,还是在这画中本身。容儿,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蓝徽容望着画的左上角母亲题的那首词,轻声念了出来:“少年红尘踏歌行,烟雨看平生。莫问梦断何处,云空天自清。青山魂,谷草新,林间翠。箫声悠悠,流水隐隐,笑书晚晴。”

  蓝徽容将这首词再读数遍,眼中逐渐露出悲伤之色,她将画举起来,对着烛光,细细地看着,喃喃道:“原来,宝藏竟是在那里!”

  夏夜,银河迢迢,蛙声阵阵,孔瑄牵着蓝徽容的手在苏家庄田间小路上慢慢走着,流萤在二人身边翩然飞舞,宛如星光点点。

  孔瑄见蓝徽容隐有哀戚之色,左手在空中挥抓,将拳头伸至蓝徽容面前,蓝徽容温柔地瞪了他一眼,嗔道:“好好的,捉它们做什么?快放了!”

  孔瑄一笑,拳头松开,几只莹火虫一闪一闪地在二人头顶飞舞。蓝徽容抬起头来,满天星光与幽幽闪闪的萤火虫布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网,隐约网住尘世中人千百年来不可预知的命运。她低叹一声,已被孔瑄搂入怀中。

  “在想什么?”

  “想母亲。”

  “我们明天就去将伯母棺木迁出来。”

  “不用了。”

  “为什么?”

  “因为宝藏的入口,就是母亲的墓室。”

  孔瑄一愣,牵住她的手在一处草地上躺了下来。夏夜的乡间是这样的美,二人头挨着头,仰望着缀满宝石般星辰的天幕,享受着这难得的宁和。

  “小时候,莫爷爷带着我在会昭山练武,母亲便会守在一旁,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莫爷爷授艺时对我很严苛,稍有不满他便会呵斥于我。我那时年纪还小,总以为可以躲到母亲的怀里哭,可母亲这种时候从来都不理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得我感到羞愧了,又重新去练功。

  我那时还暗地里抱怨母亲,为什么让我一个女孩子去学武功,学兵法,而不是和堂姐妹们一起玩耍。我现在才知道,母亲当时心里是如何的痛苦,她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保护我,在挽救我的生命。

  她知道,我极可能有一天会踏入这风波之中。她希望我多学点技艺,希望我变得坚强,这样将来活下去的机会就越大。她将她会的一切都教给了我,就连皇上当年送给她的玉佩,她嘱咐我带在身边,其实也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候保护我。

  那首词,中间隐着六个字‘烟云谷,莫青林’,正是她的墓室所在。画中叶伯伯发髻所指向的地形,与烟云谷一模一样。她既然吩咐我将她的棺木迁往那处,必定已做好了周全的准备。

  孔瑄,我相信,母亲此时,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们,她会保佑我们的。”

  孔瑄伸出手,轻轻替她将眼角泪珠拭去,柔声道:“既然伯母在看着你,那你就别哭了,笑一个,让她放心。”

  蓝徽容望着点点星光,聆听着身边之人轻轻的呼吸声,悄悄伸出手,握住了孔瑄的手,笑容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母亲,容儿明天就会带着他来见您了,您一定会保佑我们的,是吗?

  容州城西会昭山脉,山高林密,秀丽幽深。烟云谷位于会昭山脉的纵深处,更是林木深茂,飞流潺潺。

  次日天未亮,蓝徽容与孔瑄便由会昭山脉北峦而下,穿过数处险峰,于辰时末到达了烟云谷。

  烟云谷内,空廖寂静,四面山崖紧仄,光线幽暗,偶有鸟雀鸣叫,也带着几分落寞之意。

  蓝徽容与孔瑄在那青边黑底的墓碑前齐齐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下头去,长久地以额抵地,林间的鸟儿也停止了啼鸣,似在默默看着这对小儿女长跪于墓前。

  一阵山风拂过,蓝徽容站起身来,她伸手抚上墓碑,手指运力摩挲着‘莫青琳’三字,来回数遍,‘喀喀’之声响起,石墓西侧的石狮柱以一种极慢的速度下沉,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蓝徽容向孔瑄温柔一笑,跳入那个洞口,孔瑄随后跟入,只觉眼前一黑,下坠了约两丈高,脚方踏到实地。听得蓝徽容在前方似动了什么机关,头顶洞口透下来的一点光亮消失不见。

  ‘嚓’声轻响,孔瑄点燃火褶子,二人沿甬道前行,走出数十步,蓝徽容按上右边的一处石壁,轧轧声过后,左侧石门开启,再前行十余步,到了一约五丈见方的石室。

  石室内,一具黑色棺木摆放在一侧石壁之前的石台之上,棺前有一小小楠木供案,蓝徽容接过孔瑄手中火褶,走过去将供案上的白烛和石室四方的长明灯点燃,室内渐渐明亮。

  蓝徽容长久地凝望着母亲的棺木及供案上摆着的灵位,泫然欲泣,孔瑄将她的手一拉,二人走到供案前,再度拜伏于地。

  想起过去二十年的点点滴滴,母亲的音容笑貌,蓝徽容既伤心又惆怅。正在心中追思亡母之时,孔瑄忽然紧紧握住她的手,抬起头朗声道:“伯母,我,孔瑄,安州人氏,乙巳年六月十六辰时生,至今未曾正式娶妻。”

  蓝徽容本是静静地望着他,听他说到‘至今未曾正式娶妻’时,明他心意,虽已与他有了夫妻之实,仍不免娇羞地低下头去。

  “伯母,我在这里给您磕头,求您将您的女儿许配于我。我们今日在您灵前成亲,不求荣华富贵,只求生死与共,携手白头。求伯母成全!”孔瑄向清娘棺木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又望向蓝徽容。

  蓝徽容明他心意,虽说现在能找到宝藏,但能否顺利从仇天行手中拿到解药尚不可知。他是希望与自己在母亲灵前成亲,不要任何礼教仪式,不要任何他人旁证,只要母亲看着二人,看着他和她终结连理,从此生死不离,今生再无遗憾。

  她眼中含泪,温婉一笑,不知从何处涌进一缕风,室内烛火齐齐一跳,明明暗暗中,蓝徽容似看到母亲正微笑望着自己和孔瑄,仿佛看到她正将自己的手轻轻地放于孔瑄手中。

  石室中,烛光下,孔瑄与蓝徽容跪于灵前,孔瑄仰头道:“天地为媒,母亲在上,我孔瑄,今日与蓝徽容结为夫妇,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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