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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孔瑄被他甩于地上,骨头喀喀作响,背心剧痛,喷出一口鲜血,朦胧中见慕世琮又扑了上来,劲风袭面,知他这一拳倾尽全力,如再不躲闪只怕性命难保,纵是有心让他发泄怒火,也不得不急速翻滚,慕世琮的一拳便击在了青石地砖上,‘轰’的一声,青砖断裂,地面凹下去一个大坑。

  慕世琮大吼道:“有种的就打啊,躲着算什么男子汉!”双拳疾挥如风,再度扑向孔瑄。

  孔瑄见他此时似猎豹般愤怒慑人,倾尽全力向自己攻来,眼前浮现蓝徽容的微笑,只得暗叹一声,竭力躲闪,慕世琮正在暴怒之中,内力如酷阳烈日,如影随形,逼得孔瑄步步后退,室内人影翻动,桌椅横飞。

  “侯爷!”梅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想是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侯爷,出什么事了吗?”

  慕世琮手上招式不减,面容抽搐,大喝道:“没你们的事!没我吩咐不要再过来!”

  梅涛略带疑惑地应了一声,脚步声远去,慕世琮一套掌法大开大合,将孔瑄身形牢牢罩住,眼中恨意横生,咬牙道:“你有种就不要躲,和我打一架!”

  孔瑄见突不出他的掌风,只得压下喉头血腥,提起内力,双掌自肋下翻出,插入慕世琮连绵掌影之中,架住他的攻击,脚下猛退一步,唤道:“侯爷!”

  慕世琮却不答话,再度扑上,掌风四起,孔瑄不得不十招内接上他三四招,方能保住不被他凌厉的掌风击中。

  数十招过去,慕世琮越打越是激烈,孔瑄纵是提起全部内力,也屡被他击中,腑脏犹如千针乱刺,心血翻腾,说不出的难受,却也只能强自撑住。

  眼见慕世琮身形回旋中右肘横击过来,孔瑄欲提气闪开,忽觉全身经脉一阵收缩,真气稍岔,脚下一个踉跄,慕世琮右肘击在他肩头,肩胛骨暴裂之声响起,孔瑄再喷一口鲜血,蹬蹬退后几步,仰面倒于地上。

  慕世琮被孔瑄喷出的那口鲜血闪迷了双眼,愣了一瞬,耳听得孔瑄躺于地上剧烈咳嗽,眼中恨意渐消,神色却依然冷漠阴寒,转过身来盯着孔瑄:“我不要你让,你今日既然敢来见我,就和我打一架。你好好和我打一架,我就听你解释,你若再有退让,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孔瑄越咳越是厉害,身形弯曲,仿佛全身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在拉扯着,他的额头渗出一颗颗黄豆大小的汗珠,慕世琮渐露疑惑神色,正待缓步上前,孔瑄已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按住胸口,笑道:“侯爷既然这样说,小人就不客气了!”抬手飞身,如一片黑云向慕世琮当头罩下。

  慕世琮冷冷一笑,身形一闪,迅忽之间,二人已交手数招,孔瑄飘忽的身影似秋天的落叶,慕世琮却如巍峨的青山,任秋风拂过山峦,浑厚凝重,不给对手任何可乘之机。

  二人再斗数十招,孔瑄的动作慢慢有些缓滞,慕世琮于此时身形一闪,如惊风暴雨般的拳势将孔瑄的双拳牢牢锁住,四拳不停相击,孔瑄如被重锤狠狠敲打,喉头发甜,眼见又要喷出血来。

  慕世琮心中疑云更重,身形交错间托上孔瑄下巴,孔瑄口中鲜血便又咽了回去,他眼前一阵眩晕,隐见慕世琮右手挥来,无力地抬起左手,已被慕世琮点中胸前穴道,仰面而倒。

  慕世琮默默立于孔瑄身前,凝望着他惨白的面容,胸前衣襟上成团的血迹,眼神闪烁,复杂莫名,良久方缓缓蹲落于孔瑄身边。

  孔瑄正是意识有些模糊之时,隐隐觉得慕世琮的手探上自己的脉搏,内力直钻入自己的奇经八脉,心头一惊,拼力挣扎,慕世琮右手却死死扣住他腕间穴道,面上神色由冷竣渐转惊疑。

  孔瑄心呼不妙,面色一冷,话中便带上了几分讽刺之意:“侯爷,你不是要我和你打一架吗?点我穴道做什么?是不是怕打不赢我?我欺骗了你,你还是和我决一死战吧。”

  慕世琮寒着脸看着孔瑄,忽然伸出左手,点上了他的哑穴。

  室内恢复一片宁静,仅闻孔瑄粗重的呼吸声,慕世琮松开扣住他的手,走到床后,取出一个白玉匣子,打开匣盖,从里面取出一根数寸长的银针和一个细白瓷瓶子。

  孔瑄瞥见慕世琮手中拿着银针向自己走来,无奈穴道被点,爬不起来,又说不出话,眼中闪过自伤之意,心中暗叹一声,索性闭上了双眼。

  慕世琮嘴唇抿成如铁一般坚硬的线条,神情严肃,将银针狠狠地扎入孔瑄右臂,又抽了出来,将银针放入那细白瓷瓶中,眼神却是一直冷冷地盯着他。

  孔瑄再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慕世琮望着他的侧面,望着他颈间因剧烈咳嗽而暴起的青筋,还有那额头上滚滚而下的汗珠,只觉先前的满腔怒火渐渐消去,一种强烈的不安悄然袭上心头。

  片刻后,慕世琮缓缓抽出那根银针,凝目细看,手一抖,银针从手中落下,他怔怔地跌坐于地,呆望着孔瑄,良久,方伸手解开了孔瑄的哑穴。

  孔瑄睁开眼来,轻声道:“侯爷,我此次前来,是想把话和您说清楚,我——”

  “谁下的毒?!”慕世琮忽然打断了孔瑄的话,他望着孔瑄咳嗽后眼中泛起的一层水雾,心中一阵绞痛,忽然想起有一年,自己遭人行刺,身中毒箭,就是眼前这人,毫不犹豫地替自己吸出毒液,又背着自己疾行数十里赶回潭州,方救下自己这条命来。

  孔瑄知他性子执拗,回避不了,沉默片刻,低声道:“是仇天行。”

  “可有解药?!”

  “有。”

  “为何不服解药?你不是他的弟子吗?你这毒,已渗入经脉之中,你的内力已开始受损,不能再拖。”慕世琮声音渐渐有些颤抖。

  孔瑄将他言中忧切之意听得真切,心中怆然,只觉胸口残留的那口气悠悠荡荡,若断若续,强自撑着喘道:“仇天行要我拿铁符和寒山图换解药,我去见过玄亦大师,铁符早已毁掉,听容儿口气,她也不知寒山图究竟在何处。”

  慕世琮呆望着他,听他说起‘容儿’二字,整颗心忽然酸软了一下,沉默良久,慢慢伸出双手,将孔瑄上半身紧紧地抱入怀中。这一瞬间,他的心滚烫得如岩浆一般,无法平息,却又于这灼烈的火焰中,猛然发觉,自己再怎么受骗,再如何蒙欺,都不愿眼前这人就这样死去。

  他的眼中逐渐湿润,低吼道:“你说,统统给我说出来,你反正是要死的人了,我要你把一切都说清楚!”

  东朝皇宫占地极广,重重朱门,深深宫阙,飞檐雕龙,鎏金宝顶,金碧辉煌,瑰丽无匹。

  蓝徽容随皇帝圣驾回到皇宫,便被安置在了离正泰殿最近的嘉福宫内,直至入夜,方有太监过来宣她过正泰殿陪皇帝用膳。

  正泰殿是皇帝日常起居之所,除却每日早朝在太极殿外,其余议政、批折、召见臣子诸事皆于此殿内进行。皇帝数年之前便已不再纳妃,赵皇后被废之后,也未册封新后,这正泰殿便成了他每夜歇宿的地方。

  蓝徽容迈过高高的门坎,见皇帝正负手立于东首窗前,似在远眺浩瀚夜幕,又似在默默伫立。

  蓝徽容行到他身后,皇帝转过身来,见她行礼之姿落落大方,微笑道:“以后没有外臣,容儿可以不用行礼。”

  二人静静用过晚膳,皇帝埋头批阅奏折,蓝徽容未得他发话,不便离去,慢慢饮着手中清茶,低头望着盏中氤氲茶气,思绪飘至遥远的翠姑峰,过去的这个冬季,生活艰苦,与孔瑄总是饮粗茶清水,也甘之如饴,此刻,饮着这极品梅雪清露银尖茶,却如咽着黄连,苦涩难当。

  他,此刻应该要去见侯爷了吧,侯爷会谅解他吗?这几个月来,他似是有些心事,定是想着愧对侯爷,心中积郁,看来这几日,自己探得皇帝的真实想法后,总得想办法出去一趟,见见侯爷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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