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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无奈这晚江风甚急,又是逆水而行,眼见无法迅速赶回岸边,蓝徽容心一横,想起莫爷爷以前所授,咬上自己舌尖,鲜血自她口角缓缓流下,她血流速度加快,药效发作,不一会,便感恢复了两成内力,她提起内力,急冲向大椎穴,真气在那处回旋数圈,激起体内全部生气,终将解药效力瞬间提至最高,双臂运力,浆橹如飞,迎风破浪,向来路划去。

  只是这种强提真气之法颇伤身体,她渐感胸口一阵闷痛,但再痛,她觉得都没有心中那股绞痛令她窒息,惊疑、震悚、恐惧、痛苦、彷徨、不舍齐齐攫紧着她的心,她恨不得插翅飞回先前所在岸边,揪起那人,扯下他的头罩,问个明明白白。

  静谧的黑暗中,蓝徽容隐见岸边那一点火光还在微弱跳动,心头稍松,奋力划了过去,船未完全靠岸,她便扑入水中,衣裙湿漉着爬将上岸。

  只见先前躺身的地方,那具女尸手执长剑,横于土堆之前,身前几名黑衣人的尸体横乱杂陈,一名黑衣人手中还握着似‘暴雨梨花针’的暗器。乍一望去,仿如自己奋力搏杀,与那些黑衣人同归于尽,却被黑衣人临死前射出的暗器爆糊了面容。

  蓝徽容的眼泪如珍珠断线般掉落下来,是他,一定是他。

  他利用西狄人救出自己,又不顾性命将这些西狄人杀了灭口;他早已准备好这具女尸,造成自己与西狄人同归于尽的假象,这样既能够让自己远走高飞,又不连累到慕王爷,更能让仇天行和简南英等人不再追捕自己。

  可他,为何会是西狄人的首领?他,为何先前那般不顾性命搏杀?更重要的是,他,为何不与自己一起逃走?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送走自己,安排好这一切,他还有力气逃吗?他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为什么不和自己一起走?!

  蓝徽容深深呼吸,冷静下来,执起火把,迅速在周围寻找一番,却未见那人身影,耳听得远处似有大队马蹄声疾驰,知可能是宁王派人搜寻而来,她心急如焚,却又无法出声,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忽然灵机一动,直扑先前那藏着女尸的灌木丛,灌木丛又深又高,黑暗中她向前走了十余步,脚下终踢上一人冰冷的身躯。

  她泪水直流,弯下腰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迅速拖出灌木丛,抱至船上,此时,马蹄声就在数十丈外,她运起十成内力将船推向江心,纵身而上,迅速划动船浆,黑暗中,船在江风和波浪的推动下,如出弦的利箭一般向下游而去。

  身后的岸边,人声喧哗,上百人接踵而来,惊呼声不断响起。

  “不好了,蓝小姐身亡了!”

  “快快回禀王爷!”

  江边黑影浓重,星月皆躲于乌云之后,蓝徽容在黑暗中奋力将船划出十余里,知已脱险境,此时又是顺流而下,她平定心神,松开双浆,缓缓转过身来。

  那黑色夜行衣下的身躯僵硬如冰,那黑色头罩下的双眼紧紧而闭,他仿如已经死去,已好象正在沉睡,他胸前肋下的伤口仍在渗着鲜血,蓝徽容只要伸手,就可以拉下他的头罩,看清他的面目,可此时的她,却鼓不起一丝勇气。

  静默一阵,蓝徽容点上他伤口处穴道,鲜血渐渐止住,又从他怀中掏出数个药瓶,一一拔开闻了一下,知其中一瓶是伤药,就着江水泛出的一点微光,替他将药粉敷于伤口,撕下自己的裙裾包扎妥当,又伸手按上他胸前大穴,源源不断地往他体内输入着真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呻吟着动弹了一下,慢慢睁开眼来,蓝徽容一喜,他正好望上她如寒星般的眼眸,意识逐渐恢复,他伸手摸上自己的面颊,见头罩还在,猛然用力挣脱蓝徽容,‘卟嗵’一声翻入江中。

  蓝徽容本能的身躯一拧,电光火石之间随后扑入江中,右手一捞,刚好来得及拽住他的衣襟,她用力将他拖回,波浪推涌间,游回船边,眼见他还要挣脱,情急下‘啊’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哑穴已被冲开,她长叹一声,贴到他耳边轻声道:“孔瑄,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岸边,数百支火把映得天空一片通红,简璟辰呆立于那具面目模糊的女尸身前,双手不停的互绞,是她吗?真的是她与敌同归于尽了吗?

  那身形,那衣裙,恍如就是她躺于自己面前,让自己如割心般的疼痛。可那血肉模糊的面目,却让自己感觉到还有一丝生机,到底是不是她?

  江风越刮越大,火把腾腾而闪,数百人静然而立,无一人敢发出半点声息。良久,简璟辰冷冷道:“唐文,传附近最好的忤作,将这几具尸体从头到脚,每一根毛发都不放过,给我仔细的验。”

  一名手下应了一声,转身而去,简璟辰又道:“尚力,你带人马沿耒江展开搜寻,记住,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容儿给我找出来。”

  他负手望向耒江上空无垠的黑暗,心中渐涌狠决之意:容儿,如果你没死,我就是踏平西狄,翻遍东朝,也要将你给找回来!

  三八、命运

  九月二十,澄阳城外五十余里处,卫明山脚,杨家村。

  村子北面靠近卫明山有一户人家,家中仅余一个六十多岁的残疾老头,其数个儿女皆于青壮年时患病离世,而他,双耳已近全聋,仅靠在山后种着几块蕃薯田得以生存。

  这日下起了大雨,杨老头见雨势甚强,恐雨水和着山泥流入屋后那口地窖,那里面收着的可都是自己今冬和来春的救命蕃薯,一旦发霉,只怕这把老骨头将熬不过这个冬季。

  他披上破旧的蓑衣,在地窖口撑起一块大木板,推开地窖木门,沿木梯下到窖底。

  地窖并不深,里面堆着数堆蕃薯,杨老头在窖底看了一圈,见干燥如昔,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待出窖,忽见一堆蕃薯后似露出一片衣角,他想起自己眼力不太好,是不是花了眼,走过去正待细看,一石粒凌空飞来,正中他背后穴道,他眼前一黑倒于地上。

  蓝徽容从地窖口下来,将昏迷不醒的孔瑄从蕃薯堆后抱出,凝望着他憔悴的面容,悠悠叹了口气:“又得换地方了,孔瑄,你得快些醒过来才行,我怕我撑不下去了。”

  那夜,蓝徽容将孔瑄从江水中捞出,爬回船上,沿耒江放船而下,行不多远,便听到岸上疾驰的马蹄声,她知是简璟辰疑心自己并未身亡,派人追来,她只得抱着早已昏迷的孔瑄跳入江中,游至江边,也不上岸,躲于岸边的芦苇丛中,听着那些人马追着那艘木船而去,四周恢复平静,方悄悄上岸。

  她心忧孔瑄伤情,急于找到一个大一点的村镇替他抓些药,无奈静夜中行来,到处可闻急促的马蹄声,可见映天的火把,她知简璟辰在这附近展开了细密的搜寻,好不容易避开一拨又一拨的官兵,一路向西逃匿。

  孔瑄自被她捞上来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他的伤口在江水中浸泡多时,血倒是止住了,却开始有些肿烂,数日来,蓝徽容负着他白日寻地方藏匿,只有夜间才敢出去寻些食物和草药,又不停替他运气疗伤,累得疲惫不堪,若不是孔瑄还有一丝气息,支撑着她,她恐怕早已倒下了。

  一路行来,到处可见自己的画像,也到处可见成群的官兵,对每一个人进行着详细的盘查,她不敢在人前露面,生怕留下蛛丝马迹,她更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两日,唯恐暴露行迹。

  前日逃到这杨家村,寻到这处地窖,倒是颇为理想的一处藏身之所,她又于卫明山上寻得一些疗伤效果极好的草药,孔瑄伤势渐渐有所好转,虽仍处昏迷之中,但呼吸已恢复正常,伤口处红肿消去,开始结痂。

  不料今日被这杨老爹撞见,蓝徽容不忍伤他性命,只得再次负起孔瑄,等雨势停歇后,于夜色深深中离开了杨家村。

  她负着孔瑄行走在泥泞的山路上,秋末的夜风寒凉入骨,孤寂、伤心、痛楚,种种感觉袭上心头,她就着一点星光缓缓向前而行,感受着孔瑄胸前存留的那团温热,眼眶慢慢湿润:“孔瑄,你快些醒过来,是个男子汉的话,你就不要这样赖着不醒,老是要我一个女子来背你,象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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