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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年特全神贯注地戒备,漫不经心地将手搭在剑柄上回答说:“那么您已经知道我被判罪的原因了,我并不打算为自己开脱,这次确实是有重要的事特地来找您的,能否单独谈话?”

  “进来说话。”阿伦贝特一扭头,看见自己的房子仍在冒烟,“不,还是在这里说吧。”

  年特也就说了:“据说您可以和野蛮人进行一定程度的交流,请告诉我谁最了解野蛮人的事情,我要问他一些问题。”

  “和凶手有关吗?怎么会扯上野蛮人?”阿伦贝特倒是很意外,他是敏感的人,立刻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沉思了一下,“还是屋里说吧,不过恕我失礼了。”

  有时候,身份尊贵的骑士可以在乱军之中三个月不刷牙,却不肯在和平时期用客厅以外的地方会客,阿伦贝特就是其中之一。带着完全没有必要的不自然,阿伦贝特在一间侧室里招待了他们,在详细听了原委之后,向亲随吩咐了几句,不到片刻,便有十几个人被带到了这里。四周都是卫兵在放哨,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年特不知道他打算干什么,不过以阿伦贝特的身份断不会为了他们耍什么花样,也就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看着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些人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彼此之间却都很熟,用眼神相互问候着,偶尔也打量年特一下。

  “我敢担保全大陆懂野蛮人语言的人都在这里了。”阿伦贝特突然一拍桌子,一大堆人涌了进来,把刀架在那十几个人的脖子上。十几个人一起惊叫:“大人,您干什么?”

  阿伦贝特扭头对年特说:“仔细看看吧,我不相信还有人能和野蛮人交流。”

  年特挨个仔细打量着,但是在印象中那个闯入神诞圣堂的人特征神态十分明显,就算面容可以伪装,体质却是如同大多数魔法师一样纤弱,和这些人丝毫不像。这些人当初都是阿伦贝特手下士兵出身,体格都非常健壮,退伍的都发了福,没可能改扮。

  年特向阿伦贝特表示不在里面,阿伦贝特却不放松,挨个审讯神诞之夜的情况,谁也不放过。虽然大部分人都有在家里的证明,却仍被软禁。

  “我和玛丝塔的年纪差不多,他那时的事我也有一点儿印象。”阿伦贝特在屋里来回踱步,和年特私下交谈,“我一直想西亚夫的事,为什么胆小的野蛮人回去可以不死,还成了英雄?难道真的是果脯的功劳?我从来没有见过西亚夫那么聪明的野蛮人,抱着相互试探和将计就计的心理,我派人一起去野蛮人的领地。虽然每次都是只能达到沙漠的中部,但是也知道了许多野蛮人的事。那结论就是——野蛮人,根本就没有胆小鬼!因为胆小的人,早就在三岁前就杀掉吃了。”

  “那么,西亚夫是装作害怕吗?”年特觉得阿伦贝特的担忧是有道理的,野蛮人军队不可能让一个胆小鬼混在里面,故意装作胆小接近人类才是最大的可能。

  “明天你去见见西亚夫,就会相信我的感觉。”

  “无论如何,请不要惊动他。”年特回答,“如果可能,我会把两个疑虑一起搞清楚。

  为了这个前提,也许我们不得不进入野蛮人的领地。”

  “那太冒险了。”阿伦贝特说,“我的年纪大了,才觉得什么神谕、荣耀,都是无稽之谈,金钱也带不走。在战场上或是沙漠里,这些都不如一把刀或是一壶水更重要。不要在乎别人说什么吧,好不容易拐到了米蕾妮娅,找个地方幸福地生活不是更好?”

  米蕾妮娅一直被人说是“私奔”或是“拐走”,脸红红的,但是似乎也认了。

  “请原谅。”年特回答,“您说的那些都是实话,但是还有一些东西不能舍弃,比如母亲的眼泪,我曾发誓非抓到凶手不可。”

  “失言了,请别见怪。我对你们知之甚少,不该多说。”阿伦贝特自嘲似地说,“在尸体堆里打滚长大,突然在温柔的地方住了几年,人也变得呆钝了。”

  “大人,”门外有人敲门后进来了,“那些疑犯有人说想见您。”

  阿伦贝特和年特都有些意外,因为本来已经确定和他们无关了,留着他们只是为了不走露风声。一来到软禁室里,那些人都跪倒在地上:“大人,是真的吗?那消息是真的吗?所有四到八岁的孩子都死了吗?”十几个人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竟然全是泪光闪烁。

  阿伦贝特望了一眼年特,年特心中黯然,点了点头。那些人中就有人立刻昏了过去,似乎有家在以诺,那年纪,如果有孩子正是五六岁的年纪。

  阿伦贝特叹了口气:“我知道一定和你们没有关系,但是全大陆能和野蛮人有关系的连我在内都在这个屋里了。”

  “也不一定是和野蛮人有关,”年特看他们这个样子,信心不免动摇了,“也许人类中也有自行研究出来的。”

  “不……一定是他!”有个人近乎疯狂地喊了起来,年特和阿伦贝特都是一惊,紧紧望着那人。阿伦贝特紧紧扭着那人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勃朗,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

  勃朗便恨恨地说:“懂野蛮人语言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大巫祭!野蛮人的大巫祭!”

  年特和阿伦贝特相视一眼,阿伦贝特吩咐周围的人加强戒备,年特叫勃朗坐下,勃朗便慢慢说了。

  “在十来年前,我们奉命护送西亚夫回北方的时候,曾经犯了军纪,偷偷喝酒。”勃朗偷偷看着阿伦贝特的神情,想必是阿伦贝特军中纪律极其严酷,即便是在后方或是不值勤的时候也丝毫不许饮酒。

  阿伦贝特面无表情,但是勃朗已经有些胆寒。阿伦贝特缓缓说:“那次饶了你们,说下去。”勃朗才敢往下说了。

  “那时候西亚夫和我们已经很熟,也没有必要防备什么,就一起喝了。我们便问西亚夫是不是野蛮人也有酒。西亚夫说大巫祭会酿一种果子酒,并教给了野蛮人,比以往野蛮人酿的都好喝,还会制造很多工具,很受野蛮人尊敬。我们说不管什么工具都算上,酿好酒的方法才是最大的发明,又问他那酒怎么酿的。他回答说不太清楚,和我们的酒不太相似,但是从他的描述来看其实就是葡萄酒,只是山葡萄酸些而已。”

  “那又怎么样呢?”[www.yu nxiaoge.com]

  勃朗说:“问题就在这里,野蛮人词汇不多,但是换成我们的话后,有一些词是很明确的。当说道‘发明’这个词的时候,他似乎觉得不贴切,一直都是说‘会’,似乎那大巫祭是本来就会的。实际上,后来我们想,一个野蛮人再聪明也不能发明那么多东西,特别是西亚夫描述过的工序,根本不是一代人能发明的,因为酿酒需要很长的时间,一个人生命短暂,

  不可能反复试验的。在那之前,野蛮人便没有果子酒,所以肯定他们的大巫祭是个人!”

  “嗯,”阿伦贝特沉思了一会,“后来你们没有再问吗?”

  勃朗回答:“当时喝得差不多了,好几天后我们相互聊天才想到的,再问他时就问不出了,虽然他否认,但是我们觉得他也很迷惑。”

  “这很重要。”年特转问阿伦贝特,“得想个办法从西亚夫嘴里问出来。他现在哪里?”

  阿伦贝特说:“和他的随从在一个院子里,出门都有军队保护。本来这次就是勃朗负责接待。野蛮人毕竟在这里会很不安全,直到上路他们才会出门的,果脯也都是代为挑选的。

  有什么打算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那么还是由勃朗回去招待他吧。”年特有一种感觉,这个西亚夫恐怕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真的要好好琢磨一下了。就目前来说,严刑逼供是不妥当的。”

  “嗯。”阿伦贝特嘱咐了勃朗,对其他的人说,“麻烦大家在这里待到西亚夫离开为止,我做事向来如此,你们跟我多年也不必再说了。”

  年特和阿伦贝特一离开,立刻又有士兵把这里封锁了。阿伦贝特做事的谨慎态度给年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阿伦贝特挽留他们住下,但是年特很不好意思。

  “给您已经添了麻烦。我打算在城里逛一逛,有事再来找您。”

  “那好吧。”阿伦贝特把他们送了出去,“是担心我把你们送去领赏金吧?”

  “当然不是。”年特礼貌地按照礼仪向阿伦贝特告退。

  天已经黑了,他们想要找个地方去吃些东西。米蕾妮娅很守规矩,从来不在会谈中随便发言,有似乎有些心事,便显得沉默寡言。他们走在有些清凉的小巷里,年特正想关心她一下,她却突然大叫一声,吓了年特一跳。

  米蕾妮娅攥着拳头:“果脯都扔在地上了……”

  “拜托……”年特哭笑不得,“你把人家房子烧了也没有让你赔。我知道你穷,但是怎么会这么穷的?”

  “我只是……我只是,不愿意浪费!”米蕾妮娅生气了,一个人走到前面。

  年特连忙紧紧跟上,满面笑容:“不会浪费的,一定有人吃。”

  “但是我已经没的吃了。”米蕾妮娅好委屈的感觉,“我都是依足教典的礼仪规范……”

  “好了。”年特抱住她的腰,“我们去吃晚饭。啊哟!”米蕾妮娅反手一肘撞在他的脸上,其实并没有用力,他却捂住鼻子流眼泪,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谁教你动手动脚!人家都说我是被你拐走的。”米蕾妮娅笑得弯了腰,抬起头来就看见年特痴痴地望着自己,不由得红了脸,竟然说出脏话来,“看什么!凯子……快点儿带我去吃东西!”

  年特就好像完全变成了白痴一般,痴痴地站在那里,不知不觉,已经完全变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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