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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一言未了,只觉喉头一动,喷出一大口血来,尽数染在他的脸颊和胸前。禹司凤脸色犹如白纸一般,托住她的后脑,将她死死按在胸前,只觉她嘴里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浸透了胸口,仿佛火在烧,灼痛了他。

  “她不会死的!你也不会死!”他低声说着,御剑急速飞离这扇可怕的阴间正门,连回头看一下的勇气似乎也消失了。

  紫狐只觉身体晃晃悠悠,仿佛灵魂出窍一样,不知要飘向何方。

  她死了?真的死了?连阴间大门都还没进,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好不甘心。不过也好,死了之后虽然不能救他,至少可以在阴间陪着他一起受苦,好过他一个人忍受千万年的孤寂折磨。

  正想得入神,忽然眼前一亮,她没反应过来,身体猛然一坠,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差点儿把牙给磕断。

  “没死啊……”她喃喃地说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只觉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腰上隐隐作痛,原来还是被郁垒的鞭子擦了一下,虽然受伤不重,却足以让她动弹不得了。

  “唉,到底是哪个混账把老娘的蜡烛吹灭的?回头我一定宰了他……”

  她爬不起来,只得躺回去,怔怔地望着周围的景色,正是原来的祭神台,青铜鼎好端端地摆在那里,五根巨香还在燃烧,已经烧了一小半。鼎下……鼎下的黑蜡烛没了!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要跳起来,忽听头顶一人笑吟吟地说道:“居然是一只狐狸,毛皮还挺水亮。”

  紫狐愕然地看着一颗脑袋伸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那人穿着青袍,长发几乎垂到她脸上,面上却戴着一张狰狞的阿修罗面具。面具后目光灼灼,堪比天上的星子。

  “你……”她有些眼熟,突然想了起来,尖叫道,“你是离泽宫的人?是你把蜡烛吹灭的?!老娘没做过得罪离泽宫的事情吧!再说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干吗做这种事!”

  那颗脑袋正是副宫主的,他笑吟吟地,抬手将她提起来,放在眼前看了看,笑道:“谁和你这种卑微的狐妖是一家人。”

  那话语虽然含笑,却是说不出的轻蔑鄙夷。紫狐登时大怒,然而浑身无力,后顶皮又被他抓着,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恶狠狠地瞪他。

  副宫主又笑道:“你留着只会碍事,谁想你命大得很,居然没被神荼郁垒杀死。”

  紫狐怒极反笑,森然道:“是啊,他们没杀死我,你要帮忙吗?”

  副宫主把她往袖子里一塞,轻声道:“杀你?未免脏了本座的手。正好簪花大会要开了,你就做那朵被摘的花吧,省了很多功夫。”

  紫狐在他袖子里破口大骂,都是一些闻所未闻的脏话,令人匪夷所思。副宫主先时还能含笑听着,听到后来却有些厌烦,在袖子上轻轻一拍,紫狐只觉他的真气透过袖子刺过来,一口气顿时堵在喉咙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大事可不容你破坏。”他低声说着,回头望向被他移到祭神台后的黑蜡烛,看了片刻,终于转身飘然而去。

  璇玑从黑甜乡中缓缓醒来,只觉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仿佛是被谁背在背上,摇摇晃晃,那人的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醒她。

  她微微动了一下,那人立即发觉了,低声问道:“醒了?”

  是禹司凤的声音。她猛然睁开眼睛,四处看了看,还是那个阴沉的天,还是那一轮伸手就可撷取的圆月,他们还在不周山。

  后面过来一人托住她的脖子,没好气地说道:“受伤了就别乱动!乖乖靠着!”

  是钟敏言。

  她乖乖地靠在禹司凤背上,贴着他的长发,心中只觉空落落的,半晌,才喃喃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禹司凤轻声道:“紫狐不是说那些妖魔的老巢在西北吗?我们就去那里。”

  他一提到紫狐的名字,璇玑心中便是一恸,眼里一阵火辣,泪水顺着禹司凤的头发淌了下去。

  众人见她这样伤心地哭,想到紫狐生死未卜,也跟着难过起来。过了一会儿,钟敏言吸了吸鼻子,道:“我相信她没死,应当是被弹回阳间去了。”

  璇玑听他说得笃定,忍不住定定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似是在问:“真的吗?”

  钟敏言别过脸去,闷声道:“一定是这样了!你哭什么?难看死了!受伤了还哭,本来就长得不好看!”

  璇玑被他一吼,立马哭不出来了,只吸了吸鼻子,无奈地看着他。

  禹司凤叹道:“璇玑,你下次……不可以再这么鲁莽了。那是神……这次能活下来,当真是个奇迹。”

  她吐出来的血还印在胸前,触目惊心的一大块,已经干了,贴在胸口上,令人无端端地心悸。眼下这么快能醒,还能说话,不能不说她运气太好。

  璇玑沉默半晌,才道:“我……我也不知怎的,一个冲动,就……”

  一直不说话的若玉突然笑道:“依我看来,璇玑竟不简单呢。你们忘了?神荼郁垒好像认识她,还叫她将军呢!想来璇玑前世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他这话一出,璇玑登时无话可说,钟敏言脸色大变,只有禹司凤淡淡说道:“若玉,没有根据的事情,这会儿说来干吗?”

  若玉轻笑道:“怎么没根据?我们方才都看见听见的,不是吗?”

  钟敏言急道:“我什么也没看见!看见了也不相信!那两个神一定是认错人了!”

  璇玑勉强接口:“是……是啊,不是说这把崩玉是神器吗?可能他们以为我是这个剑以前的主人吧……”

  对了,他们口中,这柄剑不叫“崩玉”,而叫“定坤”。定坤,定坤……为什么她对这个名字如此熟悉呢?

  若玉没再说话。

  禹司凤背着璇玑走了一段,只觉她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便柔声问她:“觉得怎么样?哪里还疼吗?”

  璇玑摇了摇头:“方才胸口疼得厉害,现在已经没事了。”

  说完忽觉他转头过来,鼻息温和,吐在她唇上,璇玑面上一红,垂下头去。

  “不要再冲动了,否则迟早我会被你……”

  他喟然一叹,那话说了半截就停了。

  璇玑微微点了点头,呢喃道:“我……我下次一定听你的话……”

  耳边听得他轻轻一笑,像一只酥软的小手,在她疼痛的心口摸了两下,痒痒的,却十分舒服。她忍不住想呻吟,到底脸皮薄,整张脸犹如火烧一般的烫,抬手抱住他的脖子,贴着耳朵轻声道:“我……很重吧?现在我没事了,自己可以走。”

  禹司凤秀长的眼睫微颤,低声道:“我不会放开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四年前就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是我背着你。”

  璇玑顿时想起四年多前,大伙去鹿台山捉蛊雕的事情,那时候她很没用,什么都不会,被荆棘刺伤了脚,背她的人是不情不愿的钟敏言。眼下他旧事重提,倒叫她无端生出许多感慨来。那时候,是铁三角,后来玲珑加入,成了铁四角,四个人什么事都在一起,发誓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一辈子……

  “就算被爹爹赶出来,我也不后悔来不周山救玲珑。”她低声而坚决地说着。

  禹司凤没有说话。凄冷的月光映在少年的侧面上,长睫修眉,极其动人。一望无际的不周山,蔓延到眼睛看不到的天尽头,天顶的月亮罩在头上,仿佛伸手就可以撷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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