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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乾宫开天门
  兑卦统雄兵
  巽风吹三乐
  震动五雷兵
  艮寅塞鬼路
  坤地留人门
  坎水涌波涛
  离宫架火轮

  禹司凤在后天八卦中左回右旋,一步三颤,衣衫在空中猎猎作响,恍若游龙。忽然清叱一声,念道:“行坛弟子入中宫!”紧跟着身形一闪,翩若惊鸿,从坤到艮,定睛再看时,他已站定在八卦中位。

  踏九州,踩九州。

  踏到黄河水倒流!

  他猛然停住,汗水涔涔而下,身后的白衫早已湿透,忽而脱力,跪在了地上。

  璇玑和钟敏言急忙上前搀扶,他却摆了摆手,半晌,才道:“我看到躲在后面的操控者了。”

  众人都是讶然,他指向正南方,“在那边。海碗前山,半山腰的山洞里。”

  说完,他再也无力继续,直接躺在了地上,大口喘气。

  由于禹司凤几乎脱力,连剑都握不稳,很显然是无法继续追查了,于是众人便商量着留一个人在这里照顾他,剩下的去海碗前山,调查操纵瞿如的人。

  禹司凤累得说不出话,钟敏言俨然就成了小头目,他一本正经地吩咐着:“璇玑你留下照顾司凤,若是他能动了再飞来援助我们。若玉,咱们好好儿计划一下待会儿的行动顺序。”

  若玉点了点头,一旁的玲珑也不甘示弱,抢着说道:“我要打头阵!好看看是什么人干下这等可恶的事情!”

  钟敏言看了她一眼,在肚子里暗暗叹一口气,面上却和颜悦色地说道:“你是女孩子,不可以在第一个。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会……我怎么和师父交代?”

  女孩子怎么了?玲珑最恨别人看不起自己,动不动就用男女之别来把她划分到弱者那一边。她正要和他争辩一番,却见他神情温柔,大有怜惜容忍之意,那火气哪里还发得出来?早变成了满脸的桃花色,嗫嚅了半天,最后默认了。

  一直在旁边装哑巴的陆嫣然忽然“唉哟”一声,软绵绵地叹道:“还是我留下照顾司凤吧……方才似乎岔了真气,胸口有点儿疼呢……”

  玲珑白了她一眼,冷笑道:“这就岔了真气,浮玉岛的功夫不过如此嘛!”

  陆嫣然本想找个借口留下来和禹司凤单独相处,谁知当即被玲珑嘲笑一通。她别的毛病倒也罢了,唯独听不得别人说浮玉岛如何不好,当下把脸一板:“我没事!去就去!这次叫你好好儿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剑法!”言下之意刚才和她斗的时候,没有使出真正的本事。

  你就吹吧!玲珑懒得和她做口舌之争,又翻了个白眼。

  有时候,女人之间的斗争更加残酷刻薄。钟敏言和若玉互看一眼,纷纷在心中确定了这个想法。

  “我们先去了,璇玑,你好好儿照顾司凤。如果没有意外,我们会在子时左右赶回来。要是出了意外,我们会放信号,见到信号……你就带着司凤赶紧回赵家庄,千万别强撑着过来,知道吗?”

  钟敏言语重心长地交代了一番,也不管璇玑是摇头还是点头——反正在他眼里都没分别,她肯定是听了就忘的。

  四人这才御剑往前山飞去,留下躺在地上半昏半睡的禹司凤,还有捂着伤口发呆的璇玑。

  此时夜已然深了,月色如水,透过光秃秃的高高的枝丫,流淌了一地银白。地上堆满了瞿如们四分五裂的尸体,还有大片大片的鲜血干涸在地上,很快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这副景象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感到愉快的。璇玑觉得寒意瘆人,方才会聚在胸口的那股浩浩荡荡的真气,这会儿好像跑得没影了。她茫然地对着月光伸出手,指尖惨白,再也没有方才银色的光辉。

  她记得学仙法的时候,状态最佳、真气充沛之时,也不过能唤出三四条火龙,那已是极致了,往往要休息好几天才能复原。方才……她真的叫出了十几条巨大的火龙?那不是在做梦吧?

  要是师父知道她今天这样出风头,只怕会乐得跳起来——她总算也出息了一回,虽然还没搞清到底是怎么出息的。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微微弯起唇角。

  “你在笑?”躺在地上的禹司凤忽然轻轻开口了。

  璇玑一愣,赶紧凑过去,问道:“你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能动吗?”

  他摇了摇头,忽然打个喷嚏,叹道:“我只觉得好冷……”

  璇玑这才发觉他连外套也没穿,自己居然就这样任他躺在地上,忘了照顾。她大为惭愧,一面赶紧给他披上血迹斑斑的外套,一面握住他冰冷的手,把自己不多的真气渡过去一些。

  “现在好些了吗?”她问。

  禹司凤却轻轻一笑,揶揄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如果没人和你说,你就绝不会去做。”

  什么意思?她茫然地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他这样躺在地上,仰头望着她秀美的轮廓,少女莹润的肌肤在月色下犹如羊脂玉一般洁白细腻。她其实一点儿也没变,那双眼睛,和四年前的一模一样,你永远也分不清,她到底是专注地看着你,还是只在发呆。

  “你……”他忽然低声开口,竟然带着一丝魅惑,“你不想看看我不戴面具的样子吗?”

  她又是一愣,紧跟着点了点头:“我想看,可以吗?”

  他的声音忽而含了笑:“现在……不可以。”

  司凤今天晚上好奇怪啊……璇玑茫然地咬着指甲,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你可以趁我不能动的时候揭开来,我也不会知道。为什么刚才不揭呢?”

  那是因为……

  “我……我怕你生气。”还有,她压根儿没想到要去揭面具。

  他在心中苦涩地一笑:“我对你发过脾气吗?”

  璇玑赶紧从善如流:“那……那我揭了!”说罢抬手就要去摘面具。

  “不要揭。”他说。

  到底要不要揭啊?璇玑完全被搞糊涂了,他今天果然很奇怪!难道被瞿如撞坏脑袋了?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

  禹司凤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轻声道:“你真是个傻瓜。”

  好吧,她或许本来就是个傻瓜……璇玑无语地看着他,两人一时都无话。

  “璇玑。”他忽然动了动,头顶在她膝盖上轻轻蹭了一下,好像一只受伤的大猫,“你为什么……会忘了我呢?”

  她又哽住。今天晚上让她无言的时候太多了,她简直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复杂的局面。睡在脚边的这个少年,明明很熟悉,可是,为什么又觉得他这样陌生,甚至,有一些悲哀?

  “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忘了。”她只有给出保证。

  “还会有以后吗?”他不知是问她,还是问自己,“褚璇玑,你真是个没有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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