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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不过,这予宇文洛并无打击,一来他知道兰七是什么样的人,二来他一向以自己口舌为荣。

  “那我们就在这里说好不?”宇文洛回头看一眼床上的宇文沨,然后转回头看着明二,“还是……你们不大方便?”说着这话,目光瞟向秋横波、柳陌两人,或许别人并不喜欢跟死人呆一块的。

  “哪都一样。”兰七率先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宇文洛闻言,不由看着她笑了笑,目光又悄悄落向兄长。至少,她又在这里多呆了片刻,若人死后真有鬼魂的话,大哥的魂应该是十分欢喜的吧。她并不嫌弃他,也肯多陪他一会儿……大哥,我也只能为你做这么一点点事。

  “那便请洛贤弟给我们说说吧。”明二也在桌前坐下,从兰七手中接过茶壶,另取了四个杯倒满茶水。

  然后宇文洛也走过来坐下,秋横波、柳陌也坐下,几人围桌而坐,各捧一杯温茶。

  “那一日,你们被风浪卷走后,我们也未能幸免。那一场暴风雨肆掠了一天一夜,第一天坚持下来了,可到夜里,风雨更甚,雷电劈闪,船最后终于给毁了,两船的人尽没于东溟海中。”

  “原来如此。”明二点头,算是明白了缘由。

  “我们全都被淹在海中,狂风巨浪,黑天漆夜,谁都看不着,也谁都无法可施。起初,人都还清醒着,有的抱着船的残骸飘着,有的会水,还有的全靠着内力支撑,可到后来,风浪实在太大,一个个都被卷走,被打晕了,很快便失去了知觉。”宇文洛两手握紧,显然犹存余悸。“等我再清醒过来时,便已在东溟岛上了。”

  “不只是我,一起来的江湖同道以及第一批出海的那些人也大部分都在,我们全都被封住了内力搜去了身上携带的所有东西,被关了起来。不过……”他抬眸看了看兰七明二,道,“洺前辈、凤裔大哥、任杞师兄、列氏兄弟他们几个却自始至终都未曾到过,也不知他们有没有被囚,还是被风浪冲到了其它地方,又或是逃出了生天。”

  明二、兰七闻言对视一眼,各自一挑眉,没有说什么。

  宇文洛继续道:“醒来后的第二天,我们便见到了东溟少主云无涯。他在一个很大的殿堂里招待我们,真的是招待,有香茶有美酒有佳肴还有歌舞相娱,我们有的人坐立不安生怕那些东西有毒,一个个不敢碰,而有的则是茶来饮茶酒来喝酒饭来吃饭舞来观舞。酒足饭饱后,云无涯说了许些客套话,但总归一句也就是:列位此刻已为阶下囚,臣服效忠予东溟者,定以礼相待保一生富贵。”说到这,宇文洛脸上浮起淡淡的一丝讽意,“想当然的,那时没有一人臣服,反倒大声痛骂云无涯,极尽言词侮骂东溟岛,骂的时候可真是痛快,哼。”

  轻轻哼了一声,宇文洛嘴角略勾,有些嘲讽的意味。“云无涯被我们那样骂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向他的属下淡淡一点头,便离开了。接下来……呵,便是皇朝武林苦难的开始。他们先带走了十人,半日后送回了六个,皮开肉绽骨折筋断十指插钉,气息奄奄的没一个完好的。只看着他们六个的惨样,便知他们受到什么样的残酷对待,那刻,无不心中生出害怕,而那四个没有回来的,自然是受不住屈服了。”

  兰七不由往秋横波、柳陌看去,见两人果然脸色微变,想来忆起那一日心里并不好受。秋横波感觉到兰七的目光,轻轻摇头道:“云无涯并没有对女人用刑。”

  “嗯。”宇文洛也点点头,“每一日都有人被拖去用刑,每一日都有一些屈服,每一日都有一些惨无人样的被送回来,可是自始至终,却没有对任何一位女人动刑,所以,云无涯这个人,乍看如此残忍,却又非一个残忍就可说明白的。只不过……女人虽未用刑,却也亲眼目睹那残酷的血刑,那份折磨已够刻骨铭心。”说着目光看向秋横波、柳陌,两人脸色果然发白。

  “先头都是单独用刑,我们也未曾亲眼看到,可到后来,却是把我们集中在一处,然后架一处高台,就在那上面一个一个施以极刑,比如被带倒刺的长鞭鞭打得体无完肤,比如竹签一根一根钉入身体然后将人整个钉在板上,比如一小块一小块的割下人四肢上的肉,又比如……”

  “别说了!”柳陌猛然打断,全身都发着颤,一双大眼中尽是怖意。

  几人都看向她。

  “柳陌。”秋横波柔声唤她,伸过手握住她的手,“别怕,早已经过去了。”

  “对不起。”柳陌低下头,牙咬着唇,“小姐,我先出去,我……我去看看宁朗。”说着,目光怯怯的看着兰七。

  “嗯。”秋横波点点头,也看了一眼兰七。

  兰七自顾转着手中茶杯。

  柳陌离开后,宇文洛目光看向秋横波。

  秋横波摇摇头,“世兄尽管说,若有未尽之处,横波知道的也补充一下。”

  “嗯。”宇文洛点点头,“那一番极刑下来,无不是胆颤心惊肉跳的,有些胆小的当场便哭出声来或是晕倒过去,无需再动刑,便又有一些屈服了。那一段日子,每天都是施刑,除去女人,皇朝每一个人都被架上刑架,毒打火烧无所不用,那样的痛苦,真的是愿意死去也不愿承受。”搁在桌上的双手又紧紧扣在一起,他没有说自己,但只从那双手上那深刻的伤疤便可看出其曾遭受过什么。

  明二无言的拍拍他的肩膀。

  宇文洛回他一个淡笑,道:“若我不是宇文世家的人,若我只是宇文洛,那我一定早早就臣服了,真的很痛很痛,痛得我受不了。”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双手,十根手指的指尖上都有一个疤,那里曾经被钉入十颗铁钉。“可是我是宇文家的宇文洛。”

  这话说出,兰七碧眸中涌一点淡淡的笑意,明二微笑的再拍拍他的肩膀,便是秋横波眼中也未有轻视,只是目光深深的看着,似乎现在才开始认识这个人。

  “极刑过后,一些屈服了,余下的便都是些骨头硬的家伙,云无涯没有再用刑,将我们重关起来,并给我们用药治伤。差不多过了半月左右,我们的伤都结疤愈合了,云无涯又来了,这次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九个红衣红裤的娃娃,一个个都生得十分可爱,一脸的喜气甜笑,令得人看着便欢喜。”

  明二、兰七闻得此言不由相视一眼,这九个娃娃想来就是那一夜围击他们的福喜娃娃罢。

  “云无涯要我们与那九个娃娃比武,只要有胜过者,他就放那人自由,而败者,若不臣服,便勿要怪他手段无情。那时我们都想,那样的酷刑都用上了难道还不够无情,那样的极刑我们都挺过来了难道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不成。再则,看着那些个头年纪都很小的娃娃,谁都会生出一份轻视之心的。”

  明二、兰七闻言暗想,难怪你们败了。他们都被那九个娃娃迫得狼狈至极,最后惨烈一搏也是九死一生,那九人的武功高到何种地步他们是最清楚的。

  “九个娃娃,可以单独挑战他们其中一个,也可以九个人联手挑战九个娃娃,肉掌相拼可以,比斗兵器也可以。而交手之前,云无涯会让那个人服下一枚药丸,那样可以恢复功力一个时辰。先有一批单独挑战九个娃娃的,却不想一个个竟是一招半式就败下阵来。那刻,所有人才知道这九个娃娃非凡寻常。然后宸夜楼的童楼主与其中一个娃娃比试剑术,十招之后剑折而败。接着短刀帮辛帮主、艾无影艾大侠、申谷主、花清和大哥……一个个上去,一个个败落,后来我大哥,我爹,秋前辈,南前辈,他们都出手了,可是……都败下来了。”

  说至此,宇文洛由不得长长叹一口气,无比感概道:“这些人,平日里哪一个不是武功高强得令我只能伸长脖子仰视着,可那一日,无一能幸免,一个个都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败于那九个小小的红衣娃娃之手,而且都是堂堂正正的一招一式的比划,他们没有使一丝卑劣的手段。东溟岛人的武功,真的不比我们皇朝武林差。”

  “嗯。”明二点头,“那九人的武功从内力到招式都是实实在在练出来的,没有走一丝歪路,也没有一丝花招。”

  “嗯?”闻得此言,宇文洛与秋横波不由得都看向了明二。

  “我们也与那九人交过手了,乃是至今为止遇到的屈指可数的绝顶高手。”明二淡然一笑道,目光望向兰七把玩着茶杯的手。

  宇文洛、秋横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着了兰七右掌皮肉纠结着的伤疤,纤长白皙的手上,掌心掌背各一道寸长的疤,约莫也知那是洞穿整个手掌才可能留下的,顿时心头都是一紧。

  见三人目光都望着自己的右手,兰七也不藏掖着,伸长手,懒洋洋的道:“本少手明明如玉似雪美不可言,偏留下了这么个疤,天妒呀,不行,等本少回皇朝后,要将这疤削掉,重上不留疤的药才行。”

  明二淡淡看她一眼没说话。

  宇文洛、秋横波闻言先是觉得好笑,接着却是心头打了个突。削去疤,那又是怎样的一种痛?这一刻,两人竟然不怀疑兰七口中的话。

  “不过呢……”兰七右掌轻轻合拢,碧眸淡淡扫一眼宇文洛、秋横波,“他们在本少手上留下一个疤,本少却将他们的性命留下了。”

  蓦然,寒意浸骨。

  宇文洛、秋横波同时移眸看向明二,得到一抹淡笑,那是默认。

  那九个娃娃……那打败他们所有人的九个娃娃竟然死在了他们两人手中?!

  这两人的武功……非高强,而是可怖!

  “难怪。”宇文洛喃喃道,“难怪宁朗对你们那么有信心。”

  “嗯?”这次轮到明二、兰七疑惑了。

  “童楼主、申谷主、我爹、秋前辈他们都败下来了,而他们的武功,皇朝武林都知深浅,所以无人再上前去,因为知道去了也是白白受侮。在大家都不敢再战之时,在云无涯说败者便该臣服之时,宁朗却站出来了。”

  宇文洛脸上有着敬佩的笑又有着深切的痛,“想当然的他也不是对手,不过他却坚持了七招才落败,以他的年纪,已很是难得了。却不想他对那个与他比试的娃娃道‘这次是比的拳法,我输了,现在我们比试掌法’。这话说出,不但我们吃惊,想来云无涯他们也没想到,不过云无涯却同意了。于是又比试掌法,这次坚持了九招才落败。那一掌打得宁朗口吐鲜血,可他却依然站得直直的,诚恳的认真的看着他的对手说‘我们再来比试刀法’。”

  明二往兰七看去,面上淡然,可手指扣住了杯身。

  宇文洛吸一口气,舒缓喉间的哽塞,才继续道:“比完了刀法,又比试枪法……眼见着宁朗一次比一次顽强,而那人一次比一次要用更多招数才能打败宁朗,到最后比试剑法时,宁朗竟可支撑到十八招了,那一刻,我看着宁朗负伤累累却依可挥剑自如,我几乎以为他要胜了……可是,那人一招削断宁朗长剑的同时也一掌印在了宁朗胸口,于是……宁朗便再也没能起身挑战。”

  “果然……”兰七捧起茶,却没饮,看着茶杯,杯中映着她自己的碧眸,“傻子。”

  宇文洛看着她,片刻后微微一叹,道:“是啊,这个傻子总是做一些傻事。可是,那一日,我们却因为这个傻子战到了最后,每一个都上前挑战,也有的趁着恢复功力想逃去,却无一成功,到最后,我们全都败了,败得痛苦,也败得痛快。”

  说到这,宇文洛停了下来,几人都端起各自的茶杯,饮一口杯中微凉带苦的茶水。

  喝过茶,宇文洛继续说,只是脸上微微带着苦涩。“比试完后,当然也不会有人肯臣服,云无涯便将我们全带至那个山峰下,将我们分别关了起来。在那漆黑的石屋里,我们才算真正知道什么叫做折磨,什么叫做生不如死!比起那一切,那些极刑倒是轻松的。”

  明二、兰七想起峰腰那腥臭熏天的石屋,暗自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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