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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靖王被梅长苏这不咸不淡的语气弄得有些恼火,加重了语气:“我是在认真地问你!”

  “祁王殿下吗……”梅长苏的视线飘飘浮浮地望着旁边轻袅直上的黑烟,“素来仰慕,也曾想过要在他的麾下伸展宏图抱负,只可惜……”话到此处,他突然停住,向靖王递了个眼色,一转身快速地离开了。

  靖王愣了愣,转头顺着梅长苏刚才所看的方向一瞧,只见顶顶帐篷间,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官员费力地穿行而来,一边走一边向靖王抬手打着招呼。

  “见、见过殿下……”因为身形微胖,走到近前时官员已有些微气喘,拱着手道,“如此惨剧,多亏殿下及时出面。我今天恰好外出,所以这时候才过来,接下来的善后工作户部会尽快接手,请殿下放心。”

  “都是百姓的事,分什么彼此。”靖王一面微笑了一下,一面暗暗地朝梅长苏消失的方向瞟了一眼。他是看见沈追过来才走得吗?不愿意让自己正在结交的这些忠直官员们发现两人之间的来往吗?

  “刚才好像看见殿下在跟人谈事情,怎么走了?是谁啊?”沈追因为本身与宗室有亲,再加上与靖王相交投契,两人之间相处比较轻松,故而随口问道,也没想过该不该问。

  靖王稍稍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坦然道:“那人就是苏哲,他的名字你一定听过,近来在京城也算声名赫赫了。”

  “哦?”沈追踮着脚尖张望一回,当然什么也看不到了,“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麒麟才子啊?可惜刚才没看清模样。听说他最近在为誉王殿下献策效力呢,怎么殿下你也认识他?”

  “何止认识,他还曾到我府上来过呢。”靖王淡淡道,“此人果不负才子之名,行为见识,都在常人之上。你一向爱才,以后若有机会与他相交,也一定会为之心折。”

  “只是不知道他除了有才之外,心田如何?”沈追真心地劝说道,“据说此人的才气多半都在权谋机变上。殿下与这样的人来往,还是应该多加防备才是。”

  “嗯,我会小心的。”靖王点了点头,也不多言。

  “这样的场合,他来做什么?”沈追环顾左右一遍,“莫非是为誉王殿下来察看情况的?”

  “你是不知道,这位苏先生对京城情况一向了如指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会来看看也不奇怪。”靖王神情凝重了下来,“你先别好奇他了,这件事明天便会惊动圣听,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沈追的神色也随之肃然了下来,道:“没什么好想的,具实上报就是了。楼之敬历年的账目,我已经清算好了,他与太子殿下之间分利的暗账我也追查到手。不瞒你说,我府里昨天还闹了刺客呢。”

  靖王微惊,一把抓住他的肩头,“那你受伤没有?”

  沈追心中感动,忙笑道:“我生来福相,一向逢凶化吉的。不过那刺客倒极是厉害,我府中那些三脚猫护卫根本不是对手,幸好不知从何处来了一位高手相救,只是他打跑刺客就走了,名字也没留下一个,到现在我也不知是何方高人救了我呢。”

  “你可看清相貌?”

  “他蒙着脸,不过眼睛很大很亮,应该十分年轻。”

  “那你手上的这本暗账……”

  “我一早就交到悬镜司请他们直接面呈皇上了。只要证据没事,现在杀了我也没用。”沈追乐观地呵呵一笑,“所以我才敢这样到处乱走。”

  “你别大意了,纵然不为灭口,报复也是很可怕的两个字。”靖王正色道,“户部被楼之敬折腾成这个样子,全靠你拨乱反正,这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如此重的担子,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等闲谁能挑得起?”

  “殿下厚爱,我真是感激不尽。”沈追叹道,“身为社稷之臣,自当不畏艰难,我是不会轻舍其身的。只可惜朝堂大势,都是权谋钻营,实心为国的人难以出头,就是殿下你……”

  “好了,”靖王截住了他的话头,“我们说过不谈这些的。查清此案对你来说,既是大功一件,也是大祸的起端。你府中护卫那样我实在不放心,只不过直接调我府里的人也不太妥当,你可介意我从外面荐几个人来?你放心,一定都是信得过的好汉。”

  “殿下说哪里话,我是分不出好歹的人吗?”沈追感激地谢过了。两人又大略聊了几句闲话,因为都有很多事要忙,便分了手,靖王先回府去,沈追则带着几个干吏在现场处理后续事务。

  私炮坊的这声巨响,余波惊人。虽然与太子有关的部分略略被隐晦了一些,但事实就是事实。梁帝震怒之下,令太子迁居圭甲宫自省,一应朝事,不许过问。由于此案被挂落的官员近三十名,沈追正式被任命为户部尚书,除日常事务外,还奉旨修订钱粮制度,以堵疏漏。

  此次事件从爆发到结束,不过五天时间,由于证据确凿,连太子本人都难以辩驳,其他朝臣们自然也找不到理由为他分解。除了越嫔在后宫啼哭了一场以外,无人敢出面为太子讲情。不过在整个处理过程中,有一个人的态度令人回味,那便是太子的死对头誉王。按道理说,他明明是最高兴太子跌这么大一个跟斗的人,不追过来补咬两句简直与他素日的性情不符。但令人惊讶的是,这次他不知是受了什么指点,一反常态,不仅自始至终没有落井下石地说过一句话,甚至还拘束了自己派别的官员,使朝廷上没有出现趁机疯狂攻击太子党的局面。这一手的明智之处在于让此案至少在表面完全与党争无关,全是太子自己德政不修干下的污糟事,而梁帝也因此没有疑心誉王是否从中做了什么手脚,把一腔怒意全都发在了太子的身上。

  这样高明的一招到底是谁教给他的大家只能暗暗猜疑。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太子迁居的当日,誉王曾欢欢喜喜地亲自挑选了许多新巧的礼物,命人送到了苏哲的府上,虽然人家最终也没有收。

  这桩丑恶的私炮案令梁帝的心情极端恶劣,但同时,也让这位毕竟已过花甲之年的老人甚是疲累。以至于蒙挚在月底向他复命请罪,称自己未能在期限前查明内监被杀案时,他在情绪上已经没有了多大的波动,只是罚俸三月,又撤换了禁军的两名副统领后,便将此事揭过不提了。

  靖王果然收到了来自兵部对于他挪用军资未及时通报的指控。在他上表请罪的第二天,户部新贵沈追在朝堂之上发表了激情洋溢的演讲,为靖王进行了愤怒的辩护。萧景琰虽然性子执拗,但一向为人低调,近来的表现又非常之好,朝廷中对他有好感的人与日俱增,连梁帝也因为父子俩有多年未再提当初旧事,渐渐不似以前那般反感他。在这件事情上,梁帝认为靖王没什么大错,不仅没有降罪,还夸了他一句“遇事决断,实为朝廷分忧”,命他补报一份文书了事。兵部没把握好风向,吃了哑亏不说,还白白让对方露了一个大脸,太子阵营因此更是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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