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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皇上吗?皇上永远都是一把刀,要杀要剐都得靠他,”梅长苏的唇边浮起了然的笑意,“看来你早就猜出我进京的目的了。”

  “是,我想我能猜得出来,”蒙挚眸中忧虑重重,“可太子与誉王,你折断一个还容易,两人一起除掉就难了。无论如何,陛下总得留一个啊!”

  “那可不一定。”梅长苏冷笑道,“皇上又不是只有这两个儿子。”

  蒙挚大概以前从来没有想过除了太子和誉王外会有其他人继承皇位的可能性,表情极是震惊,“你……你想扶持靖王?”

  “有什么不可以吗?”

  “我知道你和靖王感情好,我也不低看他的能力。说实在的,他的那些不利条件也不算什么,不过就是母亲位低,一向不受皇上重视罢了,这些以后多表现一下就可以改变的。但最关键的是,靖王天性不善权谋,也很厌恶权位纷争,可夺嫡是何等凶险的事,他这样的性情,怎么敌得过心狠手辣、实力雄厚的太子和誉王?!”

  梅长苏拨弄着茶盅的盖碗,面无表情地道:“他天性不善权谋,这又有何妨,不是还有我吗?那些阴暗的、沾满血腥的事我来做好了,为了让恶贯满盈的人倒下,即使让我去朝无辜者的心上扎刀也没有关系,虽然我也会因此而难过,但当一个人的痛苦曾经超越过极限的时候,这种程度的难过就是可以忍耐的了……”

  这一番话说得虽然阴狠,但却带着一种无法掩盖住的悲凉与凄楚,蒙挚呆呆地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心中一阵阵难忍的疼痛,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低低地问道:“那靖王……他肯答应吗?”

  “为什么不呢?他对太子和誉王的恨跟我是一样深的,何况还有一个皇位在那儿等着呢。皇位的吸引力是巨大的,没有几个人能够抵抗得住,就连景琰也一样……”

  “这不可能!”蒙挚一掌击在桌面上,“他天性厌恶纷争,难道你天生就喜欢?靖王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狠心,他难道就不知道心疼你吗?”

  “蒙大哥,”梅长苏淡淡地一笑,“你忘了,景琰并不知道是我……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是他心上的一道伤疤……那个威胁和利诱他踏上夺嫡之路的,不过是个名叫苏哲的陌生人罢了,他有什么好心疼的?”

  “啊,”蒙挚懊恼地叫了一声,“对,他不知道……可你今天不是已经跟他见过面了吗?你没告诉他?他也没能认出你?”

  “为什么要告诉他呢?”梅长苏面色雪白,目光却十分冷静,“无论曾经是怎样一个天真无邪的朋友,从地狱归来的人都会变成恶鬼,不仅他认不出来,连我自己,都已经认不出我自己了。”

  蒙挚看着他,双手紧紧交握,用力到指节开始发白,想以此来抵消胸口那撕裂般的感觉。还记得十七岁那年的他,分手时灿烂明亮的微笑,苹果般红润健康的脸。十二年岁月如水而过,恍然回首,竟已如前生。

  “是啊,如果不是你联络我,我只怕也永远认不出你来……”蒙挚抓起他的手腕,细瘦而苍白,可以想象他挣扎活过来的过程,是怎样的艰难,怎样的痛苦。

  “你答应我,永远不要告诉景琰,”梅长苏望着窗外,目光迷离而又苍茫,“那个和他一起长大,活泼又可爱的伙伴,和他身边这个阴险毒辣,做起事来不择手段的谋士,永远都不是同一个人。这样不是更好吗?”

  “小殊……”

  “整个京城知道林殊归来的人,只有你……或者还有太奶奶吧,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三个人。蒙大哥,拜托你了。”

  “我你可以放心,可是太皇太后怎么会知道呢?她近年来已经有些糊涂了啊。”

  “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认了出来,明明已经面目全非了,可她看着我叫我‘小殊’的时候,目光那么温暖,我总觉得她不是叫错了名字……也许就是因为糊涂了吧,很多事情不记得,反而轻松。我只是她的小殊,我本来就该出现在她身边,所以她那么高兴,一点都不惊讶。”

  蒙挚微微有些不安,“太皇太后不会说出去吧?”

  “不会,”梅长苏静静地道,“再说她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已经没有人会认真去听了。”

  “唉……”蒙挚长叹一声,“这倒也是。”

  梅长苏端起茶碗浅浅啜了一口,默然片刻,徐徐问道:“蒙大哥,既然你今天来了,我刚好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尽管问。”

  “这些年,我们私下联络已有多次,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肯告诉我,祁王有个遗腹子?”

  “你说什么?”蒙挚大吃一惊,差点忍不住跳了起来,“祁王殿下有孩子?!”

  “连你都不知道?”梅长苏有些意外,“景琰瞒得还真严实。不过这也难怪,如果有一丝风声走露到太子或誉王耳中,庭生就没命了……”

  “这个消息确实吗?”蒙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祁王府男丁俱死,女眷全部罚没入掖幽庭,略有点名分的人不到一年便被逼死殆尽,怎么可能会有一个遗孤劫后余生?”

  梅长苏眸色深深,沉思了片刻道:“此中关节,我也无法推测出来。不过王妃嫂嫂聪慧善断,秀童姐姐勇烈无双,都是不让须眉的女中英豪,而且当时情况混乱,被她们拼死保下了祁王一点血脉隐藏于掖幽庭中,这也不是绝不可能的事。看景琰关切庭生的样子,应该是已经确认了那孩子的身份,不会错的。”

  “容貌呢?长得像祁王吗?”

  “这孩子从小受折磨,面黄肌瘦,看不大出。不过有时眉梢眼底,还是会带出一些祁王当年的影子来。”

  “靖王既然知道那是祁王遗孤,怎么不多照看着点,让那孩子受这些苦!”蒙挚忍不住抱怨道。

  “他也没有办法,无缘无故地过多关照一个小宫奴,难免会引人起疑。若是一不小心露了庭生的身份,太子和誉王怎肯平白放过?”

  “可是总不能就让这孩子在掖幽庭那种地方待着吧?”蒙挚激动地站起身来,在房间大踏步地走来走去。飞流从床上坐起来,冰冷的眼神警觉地盯着他。

  “飞流睡觉哦。”梅长苏转头哄了一句,又对蒙挚道,“蒙大哥,你先坐下来再说。你着急,难道景琰和我不急吗?庭生是一定要救的,但必须是用万无一失的法子,毫发无伤地救出来才行。”

  “你已经有法子了吗?”蒙挚急忙问道。

  “粗粗地想了一个,但细节我还要再推敲一二。这事情急不得,欲速则不达啊。”梅长苏瞟了蒙挚一眼,挑了挑眉,“蒙大哥现在已是大梁首屈一指的高手,又身负禁卫重责。我远在廊州都常听人赞叹你沉稳持重,心坚如铁,怎么今天如此沉不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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