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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三


  他更觉这白衣人与众不同,只怕大有来历,便动了试探的念头。瞥见浮标正沉入水中,他左脚如流星般踏出,抢在白衣人前面踩下机关。

  白衣人慢了一步,还未及反应,裴洵已探手将飞来的鱼儿抓住,得意笑道:“多谢兄台!”

  白衣人轻哼一声,取下竹帽,长身而起。他收好大伞,夹在腋下,又冷冷地瞥了裴洵一眼。

  裴洵还躺在地上,白衣人冷冷的一眼瞥来,他心头一跳,忽觉这双眼眸竟比头顶的丽日还要耀目几分。

  他正心神有些恍惚,白衣人已弯腰拾好钓杆和竹架,转身便行。裴洵急忙跃起,拦在了白衣人面前,右手搭在了他的左臂上:“且慢!”

  “让开!”

  裴洵笑了笑,松手抱拳:“兄台误会了,在下真的只是想购得兄台这鱼具,不知兄台――”

  “不卖。”白衣人话语冰冷。

  裴洵眼睛微微眯起:“在下若是一定要买呢?”

  白衣人轻笑一声,话语中傲气隐露:“就看你小子有没有这个本事!”

  裴洵也是傲然一笑:“有没有这个本事,你小子试过才知道!”

  白衣人抬步便行,裴洵右手于瞬间封住他前进方位。白衣人无奈,只得向后纵跃,取出腋下大伞,劲风呼呼,攻向裴洵。

  裴洵不慌不忙,于伞影间从容进退。过得数招,他便知这白衣人武功远不如自己,闪躲间,在白衣人肩头捏了一把,调侃道:“兄台这招可用老了。”

  白衣人忽然一笑:“小子嘴这么甜,一定很招姑娘们喜欢。”

  “过奖过奖。”裴洵架住他攻来的一招,欠身而笑。

  白衣人将手一扬,大伞在空中旋了个圈,裴洵伸手抓住伞柄。白衣人却忽从伞尖中抽出一根铁条似的东西,指间用力,铁条如同见风长一般,猛然弹出一长截来。

  裴洵微惊,只道这是厉害的暗器,本能下仰身躲闪。白衣人却大笑一声:“小子,大爷我不陪你玩了!”

  说话间,白衣人将手中铁条往河西渠中用力一戳,铁条弯成弧形,又迅速弹起。白衣人借这一弹之力,腾身飞向对岸。

  裴洵看得清楚,恼怒至极。眼见白衣人就要借这铁条之力飞过对岸,他将真气运到极致,右掌在地上劲拍,激起漫天泥土,也腾向空中,后发先至,一把将白衣人拦腰抱住。

  只是渠面过宽,裴洵抱住白衣人后,也无力跃回岸边,只听“哗哗”巨响,二人齐齐落入河西渠中。

  二人在水中一阵翻腾,全身湿透。不等白衣人挣脱,裴洵右手迅速伸出,用力撕下他脸上的人皮面具。

  天地间,似乎暗了一暗,又似乎亮得有些骇人,裴洵一时不能动弹。白衣人趁他愣神之际,怒啸一声,袖中弹出丝线样的东西,卷上岸边大树。等宁思明等人赶至渠边,他已消失不见。

  宁思明喝住陈贲等人,见裴洵仍呆立水中,迟迟都不上岸,便也跳落渠中,慢慢走至裴洵身边:“小王爷,怎么了?”

  裴洵右手仍抓着那人皮面具,神色怔怔。他喃喃说了句话,宁思明不禁用心细听。

  话语中,有着极度的惊讶,还有着一丝莫名的情绪。

  “世间竟有这等少年――”

  这年初见(二)

  “一共派六批人马去找,但没有发现此人踪迹,也无任何线索。看样子,怕是离开河西府了。”童修年少持重,轻声禀来,条理清楚。

  裴洵一袭便装,眉头微皱,边听边往郡守府外走。听罢,思忖片刻,道:“继续找,附近有什么钓鱼的好去处,一个都别放过。”

  他纵身上马,童修忙拉住马缰:“小王爷,都天黑了,您去哪?”

  “去个地方走一走。”

  “那让安思他们跟着――”

  裴洵摆摆手:“不必。”

  童修还待再说,见裴洵略带威肃的目光扫来,便将话咽了回去。

  回雁关前,芳草萋萋,树木参天。当年的军营,已找不到一丝痕迹,遍地都是深可及腰的野草。

  下弦月如银钩挂在夜空,繁星相簇,夜风也带着夏天的气息。裴洵下马慢慢走着,寻找着记忆中零碎的片段。

  二十年前的华桓之战,父王说起时虽然都只是淡淡带过,但他的神情总会带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惆怅,甚至有隐约的伤感。

  这些年来,父王也曾多次带着自己来河西府,来到这回雁关前。他总是默默地在回雁关前走着,或在某处长久伫足,或在某处抚树叹息。

  只有在这些时候,裴洵才觉父王目光中有着难见的柔和,或者,那不是柔和,而是――

  军营旧址往西,山路蜿蜒,山腰处有棵大树。父王某次曾在里坐了大半夜,裴洵抚上树下的大石,慢慢坐了下来。

  夜风吹动着山间松涛,夹揉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箫音。裴洵猛然站起,细心倾听,循着箫音往西而行。

  箫音悠悠扬扬,宛如风暴过后的大海,曲调中透着一丝悲凉,却又有着历经风波之后的平静。

  前方是一处小山坡,一棵大树下,站着一个身影,淡淡的星月光辉投在他的身上,白衫轻寒。

  裴洵有些不敢提步,生怕被夜色笼罩着的是一个虚幻的影子,怕自己一发出声响,他就会和箫声一起,消失不见。

  待箫声稍歇,裴洵轻轻取出腰间竹笛。这曲调他似乎听过,却不是很熟悉,他只得依着旋律吹出简洁的曲调相和,只是在数处未免有些停滞。

  白衣人静静地听着,每当裴洵有所停滞时,他便起箫音,引着裴洵将曲子吹下去。裴洵越吹越是流畅,宛如流水,从高山处奔腾而下,不管途中遇到巨石还是沟壑,都欢快向前,激起白浪,最终流入平湖,归于寂静。

  白衣人慢慢转过身来,寒星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裴洵怕他再度离去,忙端端正正地长身一揖:“昨日在下鲁莽,坏了兄台钓鱼的兴致,这厢给兄台赔罪,兄台莫怪。”

  白衣人的声音淡漠而优雅:“你是什么人?”

  裴洵稍稍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抬头微笑:“在下姓裴,表字世诚。”

  白衣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中却似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许久,他终于慢慢地开了口:“怎么会这首曲子?”

  裴洵细细想想,道:“幼时曾听父亲吹过,有些印象。只是记不齐全了。”

  白衣人的嘴角慢慢上翘,绝美的笑容在夜色中绽放。裴洵不禁敛住呼吸,他甚至有些怀疑,眼前站着的,是天上的星月,而不是尘世中人。

  白衣人却忽然将竹箫揣于腰间,攀上了面前的那棵大树,不一会,他坐在树上,低头望着裴洵,笑道:“上来吧。”

  裴洵暗喜,足尖在树干上点了两下,便坐在白衣人身边。

  山间的夜晚是这般安静,夜雾如波浪般轻涌。裴洵自幼在裴琰和董涓严格的训育下长大,每日忙于学文练武,身边又时刻有长风卫护拥着,何曾样单独出行,这样和一个陌生人坐于树上,静静地欣赏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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