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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四


  裴子放张目看了片刻,微笑躬腰道:“正是。”

  太子闻言,便举步下台,众臣么跟上。太子缓步前行,众臣只得按品轶随太子前行。

  裴琰紫袍银甲,策着“乌金驹”奔近,眼见太子过来,忙翻身下马,趋近数步,因战甲未除,单膝跪在太子身前,朗声道:“臣裴琰,幸未辱君命,得胜归来,叩谢我主隆恩。”

  太子俯身将他扶起,笑容可掬:“裴相辛苦了,裴相救民于危难之中,实乃国之柱石。”

  二人再依礼对答几句,便有内侍奉上水酒。太子执壶亲为裴琰倒酒,裴琰与众臣举杯相祝,一饮而尽。

  太子笑呵呵地看着,眼光掠过站在不远处的卫昭。卫昭白衣轻裘,翩翩而立,目光与庄王一触即分,他右手尚握着御赐蟠龙宝剑,便未向太子行礼,太子也乐呵呵地为他斟了杯酒,和声道:“卫卿也辛苦了。”

  卫昭却不饮酒,目光带上了几分急切:“圣上龙体可康复?”

  太子神情黯然,卫昭俊面一寒,道:“太子殿下,臣先失陪了,臣要赶去侍奉圣躬。”说完也不行礼,翻身上马,劲喝一声,自众臣身边疾驰而过。

  诸臣都借与裴琰对饮之际,仰头掩饰各自唇边的冷笑。

  一一九、杀机隐现

  待太子率众臣象征性地犒赏过这八千将士,裴琰便带着三千长风卫与太子仪驾沿黄土大道凯旋回京。

  冬日阳光照射在长风卫的玄甲铁衣上,散发着凛冽的寒光。虽只三千人,行进间却如有千军万马纵骑沙场。那蓬勃而出的疆场杀气,将姜远带来的禁卫军衬得黯然无光。

  待这浩浩荡荡的人马到得皇宫乾清门,已是午时,裴琰便向太子请求,入延晖殿向圣上问安。太子神色黯然,叹道:“父皇一直未醒,这几日连汤药都难进,实是让人忧心忡忡。”

  裴琰闻言面色沉重,道:“臣蒙皇恩,感激涕零,值此大胜之际,更要向圣上禀报,盼上天护佑,圣体康复。”

  太子点头道:“少君一片忠心,父皇自是体知,既是如此,咱们就先去给父皇请安,再举行凯旋午宴。”

  裴琰连声应是,与太子向延晖殿行去。

  因皇帝病重,不能见风,延晖殿内阁窗户紧闭,又因是冬日,阁内较为昏暗。

  卫昭轻裘胜雪,坐于龙榻前,紧盯着榻上那个消瘦的面容,只是双手控制不住地隐隐颤抖。

  裴琰进来,正见一线光影自阁顶光窗透入,光影中的灰尘缠绕在卫昭身侧,衬得他的面容竟有几分郁楚之意。

  裴琰趋近龙榻边,凝望着皇帝惨白而消瘦的面容,眼神复杂,他双膝跪下,低声道:“皇上,臣凯旋归来了。”

  他的话语中有着压抑不住的伤痛,太子也忍不住上前,握住皇帝冰冷的手,哽咽道:“父皇,您快点醒来吧,少君凯旋归来了。”

  裴琰跪前两步,颤抖着握上皇帝的手,语中悲痛更浓:“皇上,臣出征前,您殷殷嘱托,臣未有一刻敢忘。臣今日归来,求皇上快快康复,让臣得以再聆圣训。”

  皇帝双眸紧闭,气息微弱,裴琰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太子过来将他扶起,叹了口气,轻声道:“父皇已听到了少君的一片忠心,咱们还是先去弘泰殿吧,百官都在等着。”

  裴琰应是,转向卫昭道:“三郎。”

  卫昭木然坐着,一言不发。太子扯了扯裴琰的衣袖,裴琰不再说话,二人出了内阁。

  裴琰踏过门槛时,回头望了望,只见卫昭仍是木然坐着。昏暗之中,他仿似要一直那么坐下去,直至天地老去。

  他再行数步,隐隐听到身后阁内,传来卫昭一声低唤:“皇上!”

  这声低呼,似乎浸满了伤痛,却又似乎掺杂了一点别的什么。裴琰不及细想,太子便笑着开口询问前线情形,二人边走边说,离了延晖殿。

  弘泰殿,太子依例照读了谈大学士起草的表词,文采盎然地褒奖了裴琰及长风骑的不世功勋,裴琰也依例惶恐谦逊一番,众臣再称颂一番,庆功大宴便正式开始。

  帝位自是空着,太子拉着裴琰坐在自己身边,裴琰连忙推辞,不敢僭越,仍按品级归座,众臣也纷纷寻位子坐了,自是一番歌功颂德、觥筹交错。只是席间诸人都是各怀心事,暗流汹涌,这顿酒宴的滋味,各人咸苦自知。

  庆功宴结束,裴琰叩送太子离殿,被百官拥着从弘泰殿出来时,已是未时末。众官见他先前喝了不少酒,此时俊面酡红,话也说得不如平时利索,知裴府晚上还要大摆庆宴,便也不再纠缠。姜远亲自扶着裴琰出了乾清门,自有长风卫过来将裴琰扶上马车。

  相府门前,围观欢呼喝彩的百姓排出数条大街,长风卫们护着裴琰的马车好不容易才到得府门,裴管家带着一众仆人将醉酒的裴琰扶了进去,府门外便放起了冲天的鞭炮和烟火。

  裴琰换过常服,命众人退去,直奔蝶园。裴夫人着松香色夹袄、天青色罗裙,头发松松绾成坠马髻,满身的娴雅清适,正站在廊下喂鸟。

  裴琰笑着上前跪下:“给母亲大人请安。半年未见母亲,可想死孩儿了。”

  裴夫人将鸟笼的毡围放下,抿嘴一笑,却也有些喜悦,道:“总算没白疼你一场,起来吧。”

  裴琰面上仍有些酡红,上前扶住裴夫人。裴夫人替他理了理冠带,语带疼惜:“可黑了些。”

  裴琰愣了一瞬,转而笑道:“让母亲操心,是孩儿的罪过。”

  裴夫人左手轻挥,漱霞带着一众侍女退出园子。母子二人进得东阁,裴子放一身家常素袍,正执笔立于桌前,抬头微微一笑。裴琰忙上前单膝跪下:“琰儿给叔父请安。”

  裴子放将手中画笔放下,微笑道:“起来吧。”

  待裴子放和裴夫人在椅中坐下,裴琰面容一肃,撩袍跪于二人身前,磕下头去,哽咽道:“孩儿叩谢母亲大人,叔父大人养育之恩。”

  裴夫人只是微笑,裴子放俯身将他扶起,看着眼前俊雅无双的身影,他内心颇多感慨,轻拍着裴琰的手,一时不能成言。倒是裴夫人在旁笑道:“少来这些有的没的,坐下说话吧。”

  屋外,用鹅卵石砌就的小溪水流潺潺,但在冬日听来,平添几分寒意。

  屋内生了小炭炉,上面焙着一壶酒。待酒热,裴琰执壶替二人满上,裴子放握起酒杯,道:“探过他的脉了?”

  “是,孩儿觉得他的脉搏时重时细,内力似是被什么阻塞,导致经脉长期不通,血气自然无法运行,醒来的希望不大。”

  裴子放微微而笑,裴琰心知肚明,便笑道:“叔父的内力,越发精深了。”

  裴夫人斜睨了裴子放一眼:“爷俩下步怎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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