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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入黑后的寒州城,一片死般的宁寂。

  桓军在攻下河西府后,左军又连下寒州及晶州,现在主力虽集于河西渠北,但寒晶二州仍有部分兵力驻扎。攻城战中,寒州军民死伤惨重,桓军又素有凶名,多日来,留在寒州城内的百姓都躲在屋内,不敢出门,即使有亲人死于守城战中,也只能悄悄地以一口薄材收殓,不敢出殡。人人悲痛之余,皆在心中向上苍祈祷,剑鼎侯裴琰能率长风骑守住河西渠,并将桓军击败,收复失土。

  大街上,漆黑一片,更夫也早不见了踪影,间或有巡夜的桓军士兵经过,他们整齐刺耳的踏步声让民宅内的狗也停止了吠叫。

  夜再深些,杏子大街“回春堂”的门板忽被敲得“呯呯”直响。药堂掌柜是一李姓大夫,医术高明,医德极好,深受寒州城百姓尊敬。他听到打门之声,披衣起床,听得门外喧扰声天,正在犹豫要不要开门之时,“嘭”声巨响,门板四裂,一群桓军直冲进来。

  李大夫吓得肝胆俱裂,眼见这群桓军走路东倒西歪,知道他们喝醉了酒,急急上去阻拦:“各位军爷!小人这是药铺――”

  桓军们扶肩搭背,笑得极为淫邪:“找的就是你回春堂。”

  “就是,听说‘回春堂’的大小姐长得极为标致,快叫出来,让弟兄们见识见识。”

  李大夫眼前一黑,来不及呼救,桓军们已直冲内堂,一片哭嚎声中,将数名女子直拉出来,李大夫眼见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一名桓军挟在肋下,急得冲了上去,那名桓军得意笑着,一掌横砍在李大夫颈间,李大夫晕倒在地。

  左邻右舍听得喧扰和女子哭喊之声,纵是担心李大夫一家安危,又怎敢出来观看。正皆躲在屋内瑟瑟直抖之时,忽又听得有人大声呼喊:“起火了,‘回春堂’起火了!”

  听得“回春堂”起火,街坊们再也顾不得安危,蜂拥而出,四处打水,前来救火。眼见火势越来越大,将“回春堂”吞没,人人心中悲愤,男子们俱是额头青筋暴起,拳头紧捏。

  悲嚎声撕肝裂肺,一名老妇从街头扑了过来:“儿啊!我的儿啊!”

  街坊们认得她是药堂伙计阿春的老母亲,数人忙上前将她扶住,老妇哭得晕了过去。

  正在此时,长街上过来一队桓军,见火势极盛,百姓们又皆怒目望着自己,为首军官喝道:“什么事?!还不快救火?!”

  不知是谁,砸出一块砖头,喝道:“畜生!”

  “和这帮禽兽拼了!”

  “李大夫救了我们这么多人,我们要为李大夫报仇!”

  “大伙抄家伙上啊!”

  大街上的百姓越围越多,将这一小队桓军堵在巷中,桓军将士见势不对,纷纷抽出兵刃,喝道:“你们不想活了?!”

  一名青年手持利刃,急扑而出:“为我兄长报仇!”他扑向为首军官,那军官武艺不弱,一招便将那青年击倒在地,长枪还刺中了他的右腿。

  眼见青年右腿鲜血喷涌而出,上千百姓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愤,发出惊天的怒吼,也顾不得自己没有兵刃,也顾不得去想后果,齐拥而上。桓军们刚挥起兵刃,围过来的数名青年男子忽然手起寒光,将桓军前排之人毙于剑下。

  百姓如潮水般涌来,不过片刻功夫,这一小队桓军便被这上千百姓踩在了脚下,有那等亲人死在桓军手下之人,更是将桓军尸身拎起,扔进了大火之中。

  有人振臂高呼:“乡亲们,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就是,和桓贼拼了!”

  百姓们怒火冲天,无处渲泄,齐齐应和,街上人流越滚越大,人人或持刀,或握棍,冲向直衢大街的郡守府和各处城门。

  寒州城内,火光四起,城内驻扎的桓军手忙脚乱,匆匆打开城门,让驻扎在城外的桓军进城协同镇压百姓暴动。

  一片混乱之中,一行人悄悄地出了寒州城东门。

  这行人行出十余里,其中一人放下肩头扛着的李大夫,拍上他胸前穴道,李大夫悠悠睁开双眼,只见身边围着数名蒙面之人。

  他不及说话,一女子扑了过来:“父亲!”

  李大夫大喜,与女儿抱头痛哭。

  那黑衣蒙面人拱手道:“李大夫,实是对不住您了,我们是剑鼎侯的人。”

  李大夫一惊之下,复又大喜,他与长风骑中的凌军医乃同门师兄弟,自是对剑鼎侯裴琰极为崇敬。黑衣蒙面人续道:“今夜之事,实是迫于无奈,只好借李大夫一家来演场戏,侯爷不日就要收回河西府及寒晶二州。”他从怀内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李大夫:“今夜之事,毁了令千金的名节,侯爷请李大夫多多原谅,这是侯爷一点心意,只得劳烦李大夫另外择地居住了。”

  火把照映下,李大夫见那张银票有三千两之巨,急忙推却,道:“能为侯爷、为百姓做点事情,是我份内之事,这银票万万不能收。”语气极为坚定。

  黑衣蒙面人有些为难,李大夫又道:“反正这寒州城我也不想再住下去了,不如我去长风骑,和我师兄一样,做个军医吧。”

  “现在河西渠打得凶,你们过不去。”黑衣蒙面人沉吟了一阵,道:“这样吧,李大夫,你们去牛鼻山,那里现在有童将军派人守着,你们拿这块令牌去,他自会收留你们。”说着将令牌和银票塞入李大夫手中,带着手下急奔而去。

  李大夫一家聚拢来,齐齐望着寒州方向,李家大小姐双掌合什,秀眸含泪,默默念道:“上苍保佑,剑鼎侯能收回失土,保佑我华朝百姓,再不受战争之苦。”

  华朝承熹五年五月十四日夜,被桓军占领的寒州城百姓暴动,桓军虽竭尽全力将百姓暴动压了下去,但死伤惨重,向河西府紧急求援。

  五月十五日,晶州城因桓军强抢民女,百姓不堪欺辱,暴动中打死桓军数百人,守城桓军兵力吃紧,向河西府紧急求援。

  宣王宇文景伦接报后,紧急抽调河西府部分驻军,驰援寒州、晶州二地。

  五月十八日夜,河西府同样发生百姓暴动,百姓激怒下冲进桓军大营,将部分粮草烧毁,打死打伤桓军上千人。宇文景伦无奈,只得从河西渠北的主力中抽出一万人,回军镇守河西府。

  桓军十五万大军南征,多场激战,三万将士战死,部分兵力留守成郡、郓州、郁州、巩安、东莱,部分兵力驻扎于河西府、寒州、晶州,仅余约八万主力,于河西渠与长风骑对峙。

  五月二十二日,寅时。

  宇文景伦披上甲衣,滕瑞掀帘进来,宇文景伦神情严肃:“都准备好了?”

  “巨石都已运到那处,将士们也都准备好了。”滕瑞犹豫了一下,终道:“王爷,依我的意思,还是回守河西府较好,这次强攻,咱们并无十分胜算。”

  宇文景伦摆了摆手,道:“我也觉得先生说得有理,但现在窦家村驻守的是洪州军,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洪州军可是一群草包,比不上裴琰的长风骑。无论如何,我得试一试。”

  滕瑞沉吟道:“就是不知,这是不是裴琰的诱敌之计?”

  “我看不象。”宇文景伦呵呵一笑:“华朝那个昏君,只知宠幸娈童,还将卫昭派上来做监军,这小子素来飞扬跋扈,和何振文起冲突,再正常不过了。”

  滕瑞微微点头:“这倒是。所以王爷,咱们以后若是攻下这江山,得明令禁止狎玩娈童,以正朝风。”

  “那是自然,我也看不惯这龌龊行径。”宇文景伦系上战袍,手稍稍停了一下,稍有忧虑:“就是两个王叔,都好这口,真是有些头疼。眼下还指望着他们率军来援。”

  滕瑞想起掌握着国内十万兵马的两位皇叔威平王和宁平王,也是颇为头疼。他正待说话,易寒进来:“王爷,都准备好了。”

  宇文景伦只得暂将忧虑抛开,出帐上马,令旗挥动,桓军大军,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悄然向西疾驰。

  华朝承熹五年五月二十二日,桓宣王宇文景伦命两万右军在镇波桥发动攻击,拖住长风骑主力,亲率五万大军攻击镇波桥以西三十余里地的窦家村渠段。

  桓军以盾牌手和箭兵为掩护,以这段时间赶制出来的投石机投出巨石,又用虾蟆车运来泥土,于一个时辰内填平河西渠,主力骑兵随后攻过。

  华军待桓军骑兵攻来,忽然人数大增,长风骑主力在宁剑瑜的带领下,出现在窦家村渠岸。

  长风骑将士手持药制牛皮管,管内射出黑油,黑油喷至桓军身上,滕瑞大惊,不及下令回撤,长风骑箭兵射出火箭,桓军骑兵纷纷着火,跌落马下,死伤无数。

  桓军不及回撤,长风骑再以四轮大木车,攻过河西渠,车内不停喷射出毒液,桓军无法抵挡,节节败退。

  宇文景伦见势不妙,知中裴琰诱敌之计,当机立断,回撤河西府。

  同时,裴琰与卫昭亲率三万大军,一番血战,将桓右军击溃,攻过镇波桥。

  桓军节节败退,双方血战,杀声震天,桓军在河西府的守军见势不妙,也出城驰援。激战,在河西城南面平原上进行了整日。

  河西府百姓见长风骑攻过河西渠,民情激动,纷纷加入战斗。宇文景伦杀得性起,得滕瑞力劝,紧急下令,桓军一路北撤,长风骑趁胜追击,直追至雁鸣山脉的“回雁关”,桓军据关力守,才略得喘息。

  双方以“回雁关”为界,重新陷入对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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