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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那日,为何不将她还给裴琰,真的只是,自己不愿过早露出真容吗?

  这些时日,又为何会日日来这桃园,真的只是,为了看这一片桃花吗?

  这夜,蒙蒙春雨中,响铃惊破京城的安宁,数骑骏马由城门直奔皇宫,马上之人手中的紫杖如同暗红的血流,洇过皇宫厚重巨大的铜钉镏金门。

  卫昭久久立于皇城大道东侧石柱的阴影中,看着那道血流,和着这春雨,悄无声息地蔓延。

  皇帝从睡梦中惊醒,披上外袍,多日来担心的事情就在眼前,他的面色反而看不出一丝喜怒。

  重臣们集于延晖殿,心情都无比沉重,见皇帝进殿,匍伏于地,山呼的万岁声都透着忧虑。

  皇帝冷声道:“少废话,该从何处调兵,如何调,谁领兵,即刻给朕理个条程出来。”

  兵部尚书邵子和这段时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眼下早已是青黑一片,撑着精神道:“皇上,为防桓国进攻,本来是已经布了重兵在北线的,但后来见桓国没动静,便调了一部分去娄山支援宁将军。桓国这一攻破成郡,南下五百里,郓州、郁州、巩安兵力不足,即使将东莱和河西的驻军都顶上去,只怕还不济事,如果不从京畿调兵,就只得从娄山往回调兵了。”

  静王面色沉重:“娄山的兵不能动啊,高成新败,宁剑瑜苦苦支撑,若还要抽走兵力,只怕薄贼会攻破娄山。”

  庄王无奈,说不上话,低下头去。

  董学士思忖片刻道:“成郡退下来的兵力,和郓州等地的驻军加起来,不到八万,只怕抵不住桓国的十五万铁骑,此次他们又是二皇子亲自领军,易寒都上了战场,看样子是势在必得,必须从娄山调兵。”

  太子看了看皇帝的面色,小心翼翼道:“父皇,由谁领兵,也颇棘手。”

  皇帝怒极反笑:“真要没人,朕就将你派上去。”

  太子一哆嗦,静王心中暗笑,面上却肃然,沉吟道:“不知少君的伤势如何,若是他在,高成也不致于败得这样惨,桓国更不可能攻破成郡。”

  董学士抬头,与皇帝眼神交触:“皇上,臣建议,娄山那边,还是宁剑瑜与高成守着,把王朗的兵往郓州调,那一带的八万人马,一并交给王朗统领,他在长乐多年,也熟知桓军的作战习惯,当能阻住桓军南下之势。至于娄山那块,让宁剑瑜将小镜河南线的人马调些过去,京畿再抽一个营的兵力北上驰援小镜河。”

  皇帝微微点头:“王朗比高成老练,只能这样了。”

  他转向户部尚书徐锻:“征粮的事,办得怎样?”

  徐锻忙从袖中取出折表,将各地粮数一一报来,皇帝静静听着,心情略有好转。

  徐锻念到最后,略有犹豫,轻声道:“玉间府的征粮,只完成三成。”

  皇帝笑了笑:“玉间府是出了名的鱼米之乡,倒只收上来三成,看来小庆德王风流太过,忘了正事了。”

  董学士心领神会,微笑道:“小庆德王也不小了,老这么风流,也不是个事,不如给他正儿八经封个王妃,收收他的心,想必也让皇上少操些心。”

  “董卿可有合适人选?”

  皇帝与董学士这一唱一合,众人齐齐会意,眼下西南岳藩自立,玉间府的小庆德王态度暧昧不明,对朝廷的军令和政令拖延懈怠,皇帝又不便直接拿了他,唯有赐婚,既可安他之心,也可警醒于他,至少不让其与岳藩联手作乱。

  可这个赐婚人选,却颇费思量,要想安住小庆德王的心,一般的世家女子还不够份量,可小庆德王是谢氏皇族宗亲,也不能将公主下嫁于他。

  陶行德灵机一动,上前道:“皇上,臣倒想起有一合适人选。”

  “讲。”

  “故孝敏智皇后的外甥女,翰林院翰林谈铉的长女,聪慧端庄,才名颇盛,必能收小庆德王之心。”

  太子面上闪过不忍之色,诸臣看得清楚,知他怜惜这个表妹,可眼下国难当头,薄贼作乱,桓国南侵,如果小庆德王再有异动,三线作战,可就形势危急,唯有将小庆德王先安抚住,待北边战事平定了再解决西南的问题。

  谈铉乃太子的姨父,才名甚著,在翰林院主持编史,门生遍天下,颇受百姓敬重,也素为“清流”一派所推崇,他的女儿与小庆德王联姻,小庆德王若要作乱,累及这位名门闺秀,必要冒失去民心之险。

  但只要北边战事平定,皇帝显然是要腾出手来对付小庆德王的,到时,这位谈家小姐的命运,可就多舛了。

  皇帝思忖片刻,道:“也没其他合适人选,就这样吧,董卿拟旨。”

  “是。”

  诸事议罢,已是天明时分。

  太子出了延晖殿,眼圈略有些红,静王走到他身后,轻声道:“大哥莫要难过了,日后再想办法,让小庆德王上京做个闲散王爷便是。”

  太子叹道:“姨母只这一个亲生女儿,我真是愧对母后。”

  静王道:“只盼北线战事能尽快平定,小庆德王做个明白之人。”

  太子眯眼望向微白的天际,摇了摇头:“桓国这一南侵,凶险得很啊。”

  静王也叹道:“险啊。”

  二人均负手望着北面天空出神,都不再说话。

  卫昭拢着手,悄无声息地自二人身后走过,步入延晖殿。

  见安澄急步进来,裴琰收住剑势,将长剑掷给侍女樱桃。

  安澄道:“相爷,静王爷府中的金爷来了。”

  裴琰慢慢微笑:“也差不多要到了。”

  静王谋士金明见安澄出来,面色有异,忙道:“是不是相爷――”

  安澄道:“相爷伤势未愈,昨夜又受了些风寒,得请金爷移步才行。”

  金明忙道:“有劳安爷了。”

  金明随着安澄由前堂穿庭过院,不久便闻到浓浓的药草之气,细心的辨认一番,多是治疗外伤所用,心情便有些沉重,知裴相伤势只怕尚未痊愈,此行恐完不成王爷吩咐下来的任务。

  室内光线昏暗,金明有一些不适应,半晌方看清裴琰面色苍白,斜躺于榻上,忙上前道:“金明见过相爷。”

  裴琰以手掩口,轻咳数声:“倒是怠慢金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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