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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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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萧瞧了半晌,忍不住问道:“花大叔,这究竟是些什么?”花清渊叹道:“这叫做天机十算,是天机宫先代高人写下的十道算题。”梁萧道:“怎么我一点儿也看不明白?” 花清渊神色一黯,说道:“萧儿,你定要学剑法么?”梁萧点头。花清渊叹了口气,沉默一时,说道:“若你定得解这十道算题,我也不拦你,但只怕……”他欲言又止,瞧瞧四周无人,方才低声道,“你若有不明白处,可去天元阁里看看古代算学大家的笔记,实在算不出来,千万不要勉强。”梁萧点头道:“我一定算得出来的。”花清渊唯有苦笑,拍拍他头,寂然去了。 梁萧直瞧到傍晚,天色全暗,脑子里仍是混沌一团,全无头绪。他回房睡了一觉,次日一早起来,便向一个侍女打听天元阁的所在。侍女将他带到一座巍峨阁楼前,道:“这便是了。”梁萧见这天元阁方圆五十余丈,高达九层,心中惊讶。那侍女道:“这里藏有易学、算经、天文历法。以天元阁为轴,向东是‘冲虚楼’,收集十万道藏;向西是‘般若院’,藏有天竺佛陀原经、中土译本、禅宗公案及藏密经典;向南是‘大智府’,放着诸子文章、哲人经传;向北是”风骚小筑“,古今诗文都在里面;西南是收藏史籍的‘春秋庐’,东南是”药王亭“,听其名目,便知当是收藏历代医典了,不过昔日神农尝百草,医农相通,是以农林渔牧典籍也在其中;西北是‘九州园’,藏有山河地理图、诸方鸟兽考,东北则是‘灵台’,收集了天下机关图纸和各式模型,但你白天千万别去,那里由明先生守着,他凶得紧。” 梁萧深有同感,不忿道:“姐姐说得对,那个明老头不是好人,上次还摔我一跤。哼,我早晚要报仇的。”侍女笑道:“原来你吃过苦头了,呵,这里说说倒好,别让别人听到了!”梁萧哼了一声,道:“听到就听到,我才不怕。”侍女撇嘴道:“懒得管你,你吃了亏不要叫苦。”梁萧笑道:“嗯,姐姐叫什么名儿,日后我来寻你玩儿。”侍女笑道: “那敢情好,我住在西边众香坊,你说梅影,大家都认得的。”说完咯咯一笑,径自去了。 梁萧进了阁中,只闻书香扑鼻,满眼重重叠叠,皆是新书旧籍,有两个婆子正在阁内拂拭灰尘,有人进来,也不抬头。梁萧东瞧西望,从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那书看似古旧,颜色泛黄,封页破败,上书《易象别解》四字。翻看良久,其中文字梁萧全不认识,便又抽了一本较新的图书,梁萧不认得书面上的“潜虚”二字,却认得落款“司马光”三个字,心道:“这司马光是什么人?”皱眉一翻,当真头大如斗,匆忙放下,再抽一本,却是《垛积拾遗》,不知是何人所写,梁萧只觉书中符号与石壁上颇有几分类似,但琢磨半个时辰,仍然全无头绪。接着又拉了一本《洞渊九算》出来,符号虽然眼熟,但翻来覆去,却看不出什么名堂。 梁萧东逛西转,直到红日西斜,虽翻了二十多本书,却没一本看得明白。他心头大怒,恨不得放把火烧了这一屋子怪书。梁萧悻悻返回住处,生了一宿闷气,次日又去翻阅,这次运气更坏,所看之书更为艰深,别说内容,便是文字也认不得一个。 如此过了十余日,梁萧两眼充血,人也瘦了一圈儿,几欲放弃,但想到仇恨,又拼命死看。他哪知这些典籍均是古今易学宗师、算学大家一生心血所积,以这些大数家的造诣,传世的学问莫不至深至繁、独步一时,基础的东西反而不会详谈,就仿佛一座座悬在半空中的大山,梁萧站在下面,只能看到顶儿尖儿,却不知如何上去。 转眼又过数日,梁萧终于摸出些门道,他专拣最破最旧的书出来,直觉这些书应该比新书易解。虽然不全如是,但他挑出的古书中,确有不少是算学的根基,只是这些书籍越是古老,文字也越是艰深古奥,多为古篆金文。梁萧自小不爱读书,虽勉强认得几个字,却又如何看得明白这些古文?可他素来自负,别人不教,他也耻于求人。硬看了一个多月,装了一脑子乱七八糟的怪字怪图,但要他说出含义,却是一个也说不上来。 这日,梁萧看了半天书,心灰意冷,望着穹顶发呆,隐约听到有人叫唤。回头一看,却是花晓霜。花晓霜见他双颊深陷,两眼无神,头发乱糟糟的,不由得心中一酸,握住他手,颤声道:“萧哥哥,你病了么?”伸手探他额头,但觉并不烫手,始才放下心来,说道,“好久都不见你了,昨天听梅影姐姐说你在天元阁,人家专程来瞧,可叫了好几声,你也不理!”梁萧嗯了一声,又低头看书,花晓霜见他神情冷淡,好生没趣,便傍着他坐下,瞧了瞧书上文图,恍然道:“萧哥哥,原来你在看《九宫注疏》。” 梁萧听得心头一动,抬眼问道:“晓霜,你看得懂么?”花晓霜点头道:“以前学过一些,可惜我脑子太笨,不大会算,所以上次在‘两仪幻尘阵’就弄出错来了。”她含羞一笑,又道,“说起算术,天机宫里,奶奶最厉害了。” 梁萧想了想,指着第一页的图形道:“这只乌龟是什么?”花晓霜道:“这是九宫图,又叫洛书。传说中黄龙负图,出于黄河,神龟驮书,出于洛水,前者称之为河图,后者就是洛书。所以说,九宫之图,法以灵龟,八方之数,相加皆为十五。”她顿了顿,又道, “有人说洛书九数为算术之祖,但奶奶说,算术当分古今。古算术有三祖,河图、洛书、五行。河图化为八卦,八卦演为六十四卦,但每卦之中,皆含有一个小九宫。” 她随手在地上画来画去,说道:“但九宫之中,又分阴阳奇偶之数,却是取自河图阴阳之理,九宫图有四十五个方位,每一个所在又包含着一个八卦。”她边说边算,推演河图洛书相生之道,然后又画出两个图,道,“五行也能化作九宫,左边这个叫洛书五行成数,右方这个叫洛书五行生数,由这两个数,便可九宫演八卦。如此相互推演,以至无穷 ……”她由浅入深,口说手比。梁萧本是极聪明的人,听了两个时辰已然明白不少,拿起书来只觉再不是满目陌生,喜得他抓耳挠腮,又拿出一本书,问道:“这个又怎么说?” 花晓霜翻看了一下,笑道:“这和古算术不同,该是今算术了。《九章算术》堪称集古算术之大成,今算术则源自汉代刘向,汉代的张衡与曹魏的刘徵也有论述,但真正自成一家的,却是北朝大家祖冲之。他以方廓圆,计算圆周率。后来在《洞渊九算》中,有人将这一法子推演变化,数形相合,计算未知之数。据说我家先代有人用这法子解到上九层的‘ 天’层(按:便是计算欧洲算术的X 正九次方,有人将这个误解为九个未知数)与下九层的‘暗鬼’层(相当于X 的负九次方)。到了后来,家曾祖元茂公创建演段法(按:类似后世算学中线性方程组求未知数),将数形分割开来,进而化为‘天元之术’,而且曾祖将‘天元术‘ 推至四元,可求太阴、太阳、少阳、少阴四大数。”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可惜呀,这部分太难了,我也不大明白。”她说到这里,但觉有些头晕气喘,便自怀里取出金风玉露丸,吃了一粒。 梁萧忍不住道:“晓霜,我一直想问你,你……你究竟生了什么病?”花晓霜摇头道:“我不知道,爹妈也从来不说。前段日子我病得厉害,爹爹和姑姑就带我去崂山见吴爷爷。吴爷爷是了不得的神医,可厉害啦!”她说着嫣然一笑,又道,“我回来时病好多了,但偶尔还会头晕眼花,但吴爷爷让我别担心,说他会治好我的。”说到这里,她若有所思,问道:“萧哥哥,你见过大海么?”梁萧茫然摇头,花晓霜含笑道:“大海好大呢,一眼都看不到边。据说在崂山上看海上日出才叫美,但姑姑说清晨风寒,不许我去。”说到这里,她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憾意,梁萧瞧着心中生怜,说道:“不打紧,将来我陪你看去。” 花晓霜双眼一亮,笑道:“当真么?”梁萧道:“当真的,要不拉钩。”说着用小指勾住晓霜的小指,道:“金钩银钩,说话不算是小狗。”二人对望片刻,放开手齐齐发笑。晓霜又接着讲解,俨然一个小小老师,梁萧则乖乖听着,俨然从顽劣童子一变成最听话的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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