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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思忖之间,东门已展开激战,大弩在山坡上架起,矢石漫天飞舞,蒙古的战士提着刀枪,挽着云梯,开始攻城,东门前十二分的崎岖不平,城墙与不远处的小冈形成一个细长的狭谷。宋军箭矢如雨落下,蒙古大军开始出现骚动,原来那些怯薛军都是贵族子弟,精壮是精壮,但平日拱卫蒙哥,少经战阵,更未攻打过城池,挨了几下狠的,便有人乱了方寸,一时间,两万人乱作一锅稀粥,挤在狭谷中,前呼后拥,进退不能,有人竟被抵在城墙之上活活挤死,兀良合台见状,促马上前,大声吆喝,欲重振阵形,宋军见状,矢石更急,蒙军死伤惨重。

  李汉生率军突出东门,乘乱大肆杀戮。梁天德一马当先,刺杀数人,觑得远处银甲晃动,正是兀良合台,梁天德识得他蒙古大将的标记,拍马上前,放下长枪,挽开三百石的铁胎大弓,连发九箭,这一招名叫“龙生九子”,乃是梁天德看家的本事。

  兀良合台眼见九支箭练成一线,好似一条长蛇奔来,他也是久经战阵,拍马急闪,哪知那九箭每一箭都有不同的劲道,到了中途,前后相撞,顿时如天女散花般四处乱窜,将他躲闪路子一下子封死,兀良合台连中三箭,其中一箭贯穿右眼,当即落于马下……

  渐入黄昏,一轮残阳罩着稀薄的晚霞悠悠沉落。紫色的云空中,罡风怒号,起伏的山峦间,人喊马嘶。数十万人在一座无声的城池下舍生忘死地激战,灰黄色的城墙被蒙古人的血染成触目惊心的黑红。

  蒙哥仿佛一座石像,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的骑士不敢惊动他,停马跪在地上。

  过了半晌,蒙哥才缓缓道:“有事么?”

  “陛下,攻城器械已然告罄……”

  “还有么?”

  “……兀良合台……兀良合台将军……阵亡了。”

  蒙哥浑身一震,仰望明灭不休的天穹,然后闭上了眼睛,缓缓吐出嘶哑的嗓音:“暂……且……收……兵!”

  初战不失,给愁云笼罩的合州城带来些许生意。李汉生做东,将领们在太守府里面欢然宴饮,彼此说些恭维话儿。文靖独坐阶上,失魂落魄,盯着手中的酒水发楞,他合上眼睛,眼里满是妖艳的血色,他仿佛看到那一双手,紧紧攀上石垛的手,锋利的刀刃斫在上面,鲜血四溅,手的主人发出凄厉的嚎叫,渐去渐远,最后没入浪涛一般的喊杀声中,再不可闻。

  “为什么呢?”文靖心头空空荡荡:“为什么那些蒙古人这么蠢?为什么没有人爱惜自己的性命?为什么要流那么多血?难道人与人就不能和睦相处,非要彼此残杀么?”

  这个古往今来,让无数大哲费尽心机的难题,文靖思索再三,始终无法索解,庭下的喧闹让他睁开了眼,那里有几名将领喝得醉了,抢着跟一名舞姬伎搂抱,王立捋须微笑,其他人也跟着笑闹。

  “我累了,先走一步。”文靖站起身来,披上蜀锦织就的披风,在将领们错愕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经过冷清清的长街,远处传来卫兵们巡逻的脚步声,文靖坐在软轿里,昏昏沉沉,他真的有些累了,从骨子里累了。

  “我师妹呢?”冷冰冰的声音好像从阿鼻地狱飘起。让文靖神志一清,通体冰凉。

  掀开水晶帘,只见长街的尽头,一道幽暗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巡逻士兵的尸体,脖子上的伤口凝着风干的血迹。

  白朴翻身下马,脸色阴沉得可怕,缓缓道:“你这个疯子!”

  “我师妹呢?”萧冷的声音好象魔咒一般撼人心魄。

  “你想见他么?”白朴冷笑道:“那就束手就擒,拿你的人头去见她。”

  萧冷眼中透出锋利的光芒,一字一顿地道:“一天不见她,我就杀一百人,十天不见她,我就杀一千人,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屠尽这座合州城。”

  守护的卫兵们被他妖异的杀气夺去了勇气,一时间竟然不敢出声。海若的蓝焰在夜色中凝结,笼着惨淡的月色,飘了过来。

  錚的一声,白朴的折扇迎上了刀锋,两人在半空中交上了手,瞬息间连拆六招,钢屑纷纷飘落,白朴的精钢折扇在这六招之中,又被海若刀解得支离破碎,只好丢了破扇,以空手对敌,他空手出招,却也不让萧冷的凌厉刀法,鱼逝兔脱,有攻有守,不时欺入刀光之中,去夺萧冷的宝刀。

  两人交手十来合,难分胜负,这边侍卫们也回过神来,撤刀冲上,还没走近,便倒了两个,其他人一愣,绕成一圈不敢上前,只听白朴喝道:“好家伙,你还有暇他顾呢?”

  “哼!”萧冷从鼻子里冒出声音,“这种草包越多越好。”他的“幽灵幻形术”最适于群战,飘忽来去,让对手防不胜防。

  文靖微微皱眉,不知道是否该上前襄助,忽听马蹄声响,回头一看,只见梁天德、严刚、端木、刘劲草一干人正匆匆而来,又听喧哗之声,街那头涌出不少士兵。刘劲草见了萧冷,分外眼红,不待马到,纵身跃起,松纹古剑挽了个平花,飞刺过去。萧冷见状,知道今日难以讨好,匆匆挡了数招,纵身跃起,向屋檐上落去,梁天德张弓搭箭,“龙生九子”应弦而出,萧冷身在空中,海若刀舞成一团蓝汪汪的光轮,挡了直奔要害的八箭,但终究仓促阻拦,难尽全功,第九箭正中肩井。

  他落在楼顶,微微晃了晃,白朴也跟着跃到,二人只换了一招,萧冷就形同魅影,倏然而逝,白朴也随之隐没。刘劲草与严刚也跃上房顶,但已不见二人身影,四处打量一番,悻悻落下。

  梁天德纵马过来,回顾文靖,父子二人凝目对视,文靖低下头去。这些天事事突兀,二人一直无法单独相处。文靖又害怕提起私逃一事,挨老爹责骂,故意躲他,梁天德就是有满腹的话,也无法说出,此时忍不住口唇微动,想要招呼,但踌躇再三,终于把话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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