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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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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没有想到,还会有人替那个因为杀夫而弃市的女子收尸安葬,而且,下葬之处,居然还是临安北城外官道边那最好的一片坟地。 一棵合抱粗的香樟树下,那坟端整,墓碑是最好的艾叶青石,上面刻着一行金字:“崔氏盈盈之墓”。如果仔细看,还有旁边两行小小的行书:湖山此地曾埋玉,风月其人可铸金。 盛赞坟中所埋女子的风骨与气节。手书娟秀,似乎是也女子的手笔。 下葬的时候正是暮春时节,城外摆茶水摊子的沈三嫂说,造墓安葬的,也是一个白衣的女子,清秀美丽的仿佛仙子下凡。她素衣白冠拜于墓前,焚香祝诵之后,徘徊墓旁半日,不知做了些什么,然后一去不返。 官道上不时有读书之人路过,看了碑上的字,便忍不住打听墓中是女子为何不幸早夭——然而,听说是杀夫的恶女,个个摇头叹息说:怎么会。 她明明承认是杀了丈夫,但是却发誓说上天知道她无罪。 沈三婶经常向在摊子上喝茶的客人说起几年前轰动临安的那个案子,然后指着远处那一座孤坟,叹息:“如果上天知道她是冤枉的,也会六月飞雪冬雷震震吧?为何我在这里看了多日,偏偏一点征兆都没有?连个托梦伸冤都不曾听说。” 一连过去了几个月,转眼已经是盛夏六月。 那一日,沈三婶大清早出城,支开了帐子,正准备安排一天的生意,然而扫了一眼前边官道边上的坟墓,手里的铜壶“砰”的一声掉落。 她撩起围裙用力擦擦眼睛,再仔细看去——不错,六月份的天气里,那个坟墓上却落满了厚厚的雪花,雪白雪白的一片,掩住了整个坟头,在朝阳中纯洁的刺目。 “天呀!天公……天公真的显灵了!”沈三婶一拍膝盖,叫了起来,“天呀,可怜见的……她真的有冤屈!她是不该死的呀!” 出城的行人三三两两的在茶铺边上站住,看着官道边上那一座落满了白雪的孤坟,议论纷纷,每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果然是六月飞雪?天公开眼了,要为弱女伸冤啊!” “可不是,这世道……不知道屈死了多少无辜良民,可怜了这个女子!” “那么说来,杀人的定不是她了?” 许久,才有一个大胆的人,慢慢走近了坟边细细探察。 “哎呀!那不是雪!那是、那是什么花?开的这样密……就像雪一样啊!”走近坟墓边上的人惊叫了起来,手指一触,那六角形的美丽小碎花就纷纷落下,象极了冬日白雪。 原来,不知何时,坟上被人种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灌木,那些不曾见过的植物一夜之间开花,簇拥着的繁复花朵淹没了整座坟墓,远处一眼看去,宛如雪落坟头。 “那也是天意啊!你看看,这是什么花?你见过么?”沈三婶却执意相信了这个上天的征兆,小心捧起一朵酷似雪花的落花,给旁人看,“一定是天意……这个女子有冤屈呀!她死了也不肯闭眼,所以才化成了这些花!” 行人纷纷点头:人们总是愿意相信传奇般曲折的故事,更愿意相信坟冢里这个美丽的女子真的没有杀人,而上天给了这个伸冤的征兆。 “螺儿,你听外面的说法了么?”天水巷的小铺子里,疏理着白鹦鹉的羽毛,黑衣青年淡淡道,“所有人都在传说那个苏盈死的冤枉,上天六月飞雪来替她伸冤了。” “她是不该死的。”调理着花木,白衣的女子轻轻回答了一句,眼神黯然。 那个叫湛泸的青年微微笑了起来:“虽然无法运用法力插手俗事,可你终于用另一种方法,将你所想做的事情张扬——螺儿,那是你新养出来的花吧?叫什么名字?” 白螺微微叹息了一声,垂下了手,看着窗外六月明媚的天空,轻轻道:“六月雪。” 那是上天为了安抚那个灵魂而降下的飞雪。然而六月里的雪,没有落地便已经枯萎,化为洁白晶莹的花朵——一无声的告诉每一个过往的人:在上天眼里,她无罪。 * * * 小注:六月雪,一名悉茗,一名素馨。六月开细白花。树最小而枝叶扶疏,大有逸致,可做盆玩。喜轻荫,畏太阳,深山叶木之下多有之。春间分种,或黄梅雨时扦插,宜浇浅茶。 ——引自清·陈淏子著《花镜·卷三·花木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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