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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求你了……我看着他走入这条巷子的,姑娘必是看见了。求你告诉我颜公子的下落吧!”陡然间,那个声音失去了保持着的平静,白螺本来只是侧过头梳洗着,来人却凑到了她眼前,拉住她的袖子颤声哀求。

  对方的脸映入眼眸。忽然间,淡漠平静的白衣少女猛然不出声的倒吸了一口气。

  那张破碎的脸……仿佛最美的玉石被狠狠砍了一刀,惨不忍睹。

  “我找了他很久了,好容易在这里看见他的!……求求你,告诉我他去了哪里!”穿紫衣的女子拉住她的袖子,眼神焦急而迫切。然而因为这样的表情,让那张脸更加可怖起来。那一道伤痕、还刚刚结痂的伤痕,从右眉梢直划到唇角,显得狰狞而惨烈。

  “楼姑娘?”平日里听多了外面人的议论,白螺忽地静静问了一句。

  紫衣的女子怔了一下,反射似地拉起颈中的罗帕、掩住右脸上的伤疤,眼神中却闪过了复杂的光芒,咬牙点点头,轻声道:“所以……姑娘,请你告诉我、颜公子到底在哪里?”

  白螺细细的看着眼前这个碎玉般的女子,眼睛里面波光闪动明灭,半晌不语。陡然间,她拢着头发的手放开了,在洗脸的盆子上敲了敲。没有来得及用钗子挽上,一松手,那瀑布般漆黑的长发忽地垂落下来,散了一肩。

  敲击声未落,只听房中扑簌簌一声响,仿佛是一只甚么鸟儿飞过。然后,只听得“哎呀”一声痛呼,屏风后一个男子抱着头、胡乱挥手挡着什么跳了出来。

  “俊卿!”一见那人,前来的女子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去。

  那个儒雅书生却颇为狼狈,额头上破了一处,连连挥手:“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啄我?”他从屏风后跳出,扑簌簌又一声响,一只雪白的鸟儿也从屏风后振翅飞出,落到了花木上。

  “俊卿……你、你没事吧?”看见情郎如此样子,楼心月连忙从怀中拿出手帕,然而颜俊卿一见她的脸,便触电般的侧过了头去,脸色又白又红。

  “俊卿,这些天来我找得你好苦……”见他又侧过头去,楼心月脸色也是苍白了一下,低下头去轻轻道,“我知道你家里不会同意我们的事情,可是我已经赎了身,以后日子还长,可以慢慢——”

  “我又没有要你赎身!”脸上陡然有委屈的表情,颜俊卿一跺脚,“你看你……什么事都当真,如今弄成这个样子,我——!”下面的话他没有出口,因为一碰见楼心月那样的眼光陡然觉得心虚,便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月,我们到外面找个地方好好说,行么?”颜俊卿声音柔和下去,勉强的让自己的眼睛温柔的注视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他一从容起来,果然是几分温柔蕴集的样子。

  楼心月亮得怕人的眼神也柔和下去,同时泪水便盈满了眼眶——她押的重,却不相信自己会输。

  “俊卿……”她还想说什么,可颜俊卿已经拢着她肩膀将她拉了出去。

  临出门前,那个文雅的书生有些恼怒的盯了花镜的女主人一眼。

  白色的鹦鹉扑扇着翅膀落在白螺肩膀上,尖利的勾嘴上还残留着啄出来的血迹。

  “雪儿……你猜猜接下来会如何?”看着那一对才子佳人往天水巷冷僻的地方走去,一路低低的说着什么,白螺执着梳子喃喃自语了一句。

  鸟儿虽然聪明,却终究无法和人交谈,鹦鹉只是拍拍翅膀,重复那几句被教会的短句:“嫁人!嫁人!白螺什么时候嫁人?……”

  “噗……”这几句完全不合时宜的话被尖声尖气的叫出来,惹得白衣少女噗哧一笑,本来冷漠沉静的眉目陡然间如春风吹过,盈满笑意,叱道,“扁毛畜生,嘴巴何时学得和那个玄冥一般的刁毒?当日真真该彻底剪了你的舌头。”

  “嫁人!嫁——”鹦鹉似乎知道主人笑了,更加拿腔作态,然而白螺的神情却在陡然间沉了下去,眉间沉积起浓厚的阴霾,抬手开始重新梳理头发。抬手的时候,肩上的鹦鹉被迫飞了开去,停在洗脸盆架子上,不知道又哪里不对,只是歪着头看着女主人,咕咕哝哝。

  嫁人。为何那些女子,即使聪慧如楼心月,阅人已多,却依旧逃不开这种丝萝托乔木的想法。或许……世上所有的女子,都会寻一个感情的寄托罢?

  虞姬的凄婉有霸王的盖世气魄,刘兰芝的贞烈有焦仲卿的生死不渝——然而,更多的,却是完全寻不到相对等的感情。今日的楼心月和颜俊卿,不知如何,总是让她想起临安的另外一个传说——那个白蛇与许仙。

  空有满腔深情,却遇上这样一个男子。书香门第的颜俊卿,有一些才气,有一些真心体贴,却也有更多的懦弱与矫情——青楼里面做个温柔讨喜的恩客也就罢了,可这样的男子…又如何能够配得上花魁那样决绝激烈的感情?

  “愚蠢、愚蠢啊!”忽然间,沉默着梳头的女子猛的将梳子投入脸盆,溅起的水花吓得架子上的鹦鹉扑扇着飞起。白螺的脸色冷漠复杂的,左眼角那一滴坠泪痣盈盈闪动。

  * * *

  一个时辰过后,天水巷各个店铺的门陆续打开了,忙碌喧嚣的一天又将开始。

  白螺站在檐下侍弄着花草,眼角却瞟着巷角。

  许久,终于看见那一袭紫衣,有些凝滞缓慢的从僻静的角落里走了出来。楼心月用罗帕掩着脸,沿着青石铺就的小巷过来,脚步有些飘忽,身边却不见了那个书生颜俊卿。

  她直起了身子,看着楼心月走过来。

  脸虽然不能见人了,可身姿依旧绰约不可方物,令人想起她一舞动京师的盛名。

  “楼姑娘,进来坐坐么?”有些迟疑的看着她走过来,在快要走过门口的时候,白螺终于忍不住低低招呼了一声。

  “他说……即使我赎了身子,也是个青楼女子。除非我有个清白的身世,不然他没法子带我回家见父母。”喝了一口茉莉花茶,温润了一下喉咙,一直沉默不语的紫衣舞伎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绝望和哽咽。

  她不知道这个卖花的白衣姑娘是谁,然而,她却是自己唯一能倾诉的对象。

  “负心凉薄。”白螺侍弄着花草,将文竹新发的枝条轻轻固定在架子上,语调冷漠。

  楼心月的身子猛然颤了一下,咬紧牙,忍住了几乎要落在茶盏里的眼泪,低低道:“也、也不能怪他的……他家里好歹是书香门第,怎么、怎么能娶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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