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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水龙枪都被征来灭城墙之火了,哪里还有人手工具……"有人小声地嘀咕了一声,眼见玄林双目紧闭,面如金纸,不敢再多说,赶紧率人下了城墙而去。

  "大人伤重,快送他回府治疗吧。"季宁见状,便在一旁提议。

  "幸亏那个刺客动手之时犹豫了一下,那一刀才没有刺中要害。"随军的医士解开玄林潦草的绷带,重新上药包扎,"现在战事已了,想来总督大人不会反对回府了。"

  就在众人寻了软轿过来,欲抬玄林回府之际,本已昏迷的玄林忽然睁开眼睛,伸手拉着身边季宁的手腕道:"传我的令,冰族人要尽量活捉,不可随意杀害……我要--亲--审--。"

  "是,大人。"季宁赶紧应了。玄林这几句话虽然说得清楚,眼神却是散的,显然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对谁说话。听到季宁应允,玄林这才松开手,重新昏睡过去。

  放缓脚步落到队尾,季宁举起方才被玄林抓过的手腕细细思索,那短短的肢体接触瞬间,已足以让季宁觉察到了玄林强烈的愿望--"一定要找到他!"可这个"他"究竟是谁,季宁却没能读得出来。

  "城内火势如何?"猛地从床上撑起,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玄林开口便问。

  "已经扑灭了。"水华示意四月将药端来,安慰父亲。

  "我怎么听见外面嘈杂之声未息?"玄林皱了皱眉,"交城城守等一应官员呢?"

  "他们原本想在这里守候爹爹的伤势,被我劝走了。"水华迟疑道,"外面是那些房屋被焚的百姓的喧闹,可能善后事宜还没有处理好。"

  "我不在,他们想必又在互相推诿。"玄林接过四月递来的药碗一口气喝下,随即吩咐,"给我更衣,我要亲自去灾民那里看看。"

  "老爷……"四月知道自己无法劝服犟脾气的玄林卧床养伤,只好轻轻扯了扯水华的衣袖,想让她开口。

  "爹爹……"水华果然吐出这两个字来,看不见玄林咬牙撑坐起来的痛苦神色,水华伸手扶住父亲的手臂,微笑着接下去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四月见玄林欣然点头,她不由得心下着急,却见水华朝自己的方向笑了笑:"我们把季宁哥哥也一起叫上吧。"

  "我不去。"季宁拿了一本书坐在窗前,对前来传话的四月道。昨夜交城大火燃烧到天亮才被扑灭,那些焦炭一般的废墟刺激着他的脑海,让他金针封脑的地方又热辣辣地跳痛起来,想必那段被封藏的记忆里,也包括了焚烧一切的大火。

  "为什么不去一起救援灾民,哥哥?"水华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不解地问道。

  "我是个读忆师。"季宁冷冰冰地回答道,"战争、灾祸,都包含了太多的仇恨和怨愤,会玷污我心灵的纯洁。"

  水华显然没有料到季宁会这样说,她呆了一呆,面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终于,她后退了一步,站回门槛边缘:"心灵的纯洁就一定要靠远离罪恶痛苦来保持吗?能够面对一切、包容一切,这才是最纯洁的心应该做到的吧。"说完,她引着四月,渐渐远去。

  季宁怔怔地盯着水华的背影,不相信刚才的话语是这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可以说得出口的。难道是因为水华潜心供奉创造神,神才借她的口给自己一点谕示么?可是这颗凡人的心想要面对一切包容一切是多么困难,否则当初何必为了忘却那些深重的仇恨而自行用金针封印记忆?季宁再度将手掌捂住后脑,感觉得到血管在那个地方突突跳动。良久,他终于放下手,整了整衣衫走出门去。

  还是去看一看吧,像自己这样故作冷漠地躲避下去,恐怕确实是无法达到读忆师的最高境界的。

  和云荒大陆上所有的大城市一样,交城中央建立了精致宏大的神殿,供奉创造神和破坏神。殿前的广场一律用水蓝色的大理石铺就,平时用作交城百姓往来贸易的集市,官府征用之时便作为宣布某些重大决定的场所。空桑人虽然虔心信奉神,他们的信仰却是世俗化的,因此连神殿前原本用来衬托庄严的广场也被他们完全利用起来。

  季宁混杂在广场上拥挤的人群里,耳边是人们的交谈叫喊还有南城灾民的哭泣呻吟。幸亏有了这片可以作为隔离带的空旷广场,昨晚的大火才没有继续向北蔓延。饶是如此,原本洁白如玉的殿后白塔上还是沾染了烟熏火燎的痕迹。

  此刻,带伤前来的总督玄林正站立在塔身中段的一个宽大窗口前,身边搀扶着他的正是女儿水华。而交城的其余官员,则恭恭敬敬地排立在玄林身后。

  为了传达政令的效果,白塔通体用空心的石头砌成,形成巧妙的回音效果。因此当玄林站在特定的窗口上甫一开口,宏大的回声便响彻了整个广场,让喧闹的人群一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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