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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奔跑的余势和刀刃的冲力,季宁竟一口气跑了十几步才不支摔倒。怀里的木盒子摔了出来,衬在一旁的火光中分外荏弱,季宁在黑暗袭来的前夕,伸手将散落的盒子石子都揽在怀里,下一刻便失去了知觉。

  剧烈的疼痛如同一只吸附在身上的毒蝎子,无论他怎样哭喊扭动都无法挣脱。季宁在无边的梦魇里浮浮沉沉,仿佛能看见自己向上伸出的求助的双臂,却始终无法真正醒来。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自己后背上洒上了清凉的水,虽然不能缓解疼痛却让高热的身体获得了一丝慰藉。"娘……"昏迷中的孩子下意识地呼唤着,却又蓦地意识到爹娘早已倒在了自家的庭院中,再也无法起来照顾他。这个认知让季宁的心猛一抽搐,他惶恐地睁开了眼睛。

  首先入眼的是一堆稻草,铺在简陋的木板上,便成了床和被褥。远处波涛的声音阵阵传来,让季宁因为熟悉而微微心安。然而后背的伤实在痛得厉害,让他没有力气仰起头看头顶粗粗搭就的小草棚,只能继续趴在草铺上,断断续续地呻吟。

  等了一阵子,没有人出现,而背上的伤口似乎更加疼痛难忍,季宁干脆大声哭了起来,嘴里不断地喊着:"爹……娘……于伯……你们在哪里……"

  "有力气哭,不如省点力气养伤。"一个声音从草棚门口传来,是刚刚经过变声期的少年的声音,闷而硬,仿佛两块岩石在敲击。

  季宁被这一声吓得止住了哭泣,他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正看见一个少年逆着阳光站在门边,手里还提着一把从地里挖出来的带茎的木薯,显然刚才他是出去找吃的了。海面的阳光从他身后射过来,让少年暗色的身影染上一层金边。

  "别哭了,醒过来就死不了了。"见季宁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少年走进屋里,似乎不太习惯地安慰了一句。然后他坐在地上,拿起一把小刀开始削木薯皮。

  季宁有些惧怕地打量着不远处冷硬的少年,把一声"哥哥"硬生生地憋在喉咙里。尽管他知道是这个少年救了他的命,可那样强势的带着些凶恶的口气让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季宁无法亲近。他只是看着他身上敝旧的衣服,手上的茧子,看着他略有些蓬乱的头发于黑色中透出幽蓝的光泽,这种发色--是玄之一族还是蓝之一族的特征,季宁一时分辨不清。

  见季宁不住怯生生地打量着自己,少年有些不耐烦地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来:"闭上眼睛睡觉,该吃饭的时候我会叫你。"

  他这样一抬头让季宁看清了他的脸,这张英俊的面容却让季宁在一瞬间肝胆俱裂,差点再度大哭起来。原来在少年抬起的睫毛下,竟有一双蓝色的眸子,像最晴朗的日子里大海的颜色,也像他昏倒前最后的记忆--一双双闪烁着杀气的蓝色眼睛,给他的家带来灭顶之灾,无情地剥夺了他的所有。

  看着孩子在一瞬间颤抖得不成样子,少年有些惊异地走上一步,下一刻却听见季宁声嘶力竭的喊声:"别过来,别杀我……我要我娘,呜……"

  "是冰族人烧了你们村子吧。"少年站在原地,带着些不屑地看着草铺上颤抖哭泣的孩子,终于勾起嘴角冷笑了一下,"不错,我也是冰族人。"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季宁于极度的恐惧中竟生出一股力气,撑起身子就站了起来:"我不在这里,我要回家……"

  "你的家早烧光了。"少年走上来,不由分说将季宁抱起,重新放置在草铺上趴下,小心不让孩子碰触到背上刚刚结痂的伤口,"我看过了,你们全村就你一个人活着,幸好那刀砍得不够深。"

  然而十来岁的孩子根本不肯安安静静地听他的解释,只是肆意地哭闹着要回家,让少年忍不住恼火起来。他一手压住季宁不断踢腾的双腿,一手压住他挣动的肩头,恶狠狠地道:"别闹了,若不是我的阿黄死了我才不救你!"

  他这声叱骂倒真起了效果,季宁果然放弃了挣扎,只是把脸埋在稻草里呜呜地哭。少年见他老实下来,便松了手,继续去削木薯。

  等到飘着清香的木薯粥端过来时,季宁心中的恐惧便淡了下去。他一口咬住少年喂过来的勺子,虽然烫得眼泪汪汪,却依然贪婪地把那口粥吞咽下去。

  "好吃么?"少年看着季宁狼狈的样子,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季宁不断点头,眼巴巴地看着碗里的粥。然而少年却使坏地故意拿远了一点,似笑非笑地道:"学阿黄叫一声来听听。"

  季宁不解地抬头看着他,却立刻避开了他令人心悸的蓝色眼睛,半晌才低低地含混地叫了一声:"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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