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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久遥顿时笑了,那欢喜的笑容自他唇边的酒窝慢慢溢出,令那张俊美的面容显得童稚无邪,可那酒窝里溢出的笑意却如陈年醇酒般令人闻之欲醉。

  “我的功夫自然不能和南宫他们相比,但对付些地痞流氓跋扈子弟还是可以的。”他的手自她脸际滑过,然后轻轻握住她搁在桌沿的手,“阿影,你看其实我也可以照顾你、保护你的。”

  风独影眼睫颤动了一下,就如同墨蝶展动了翅膀,翩然欲飞。

  “阿影,你手中的剑我虽不能握,可当你累了,你可以靠着我的肩膀休息;当你病了伤了痛了,我会在你身边照顾你;当有人欺负你,我会挺身而出保护你。”久遥摊开两人的手,再十指相扣,然后轻轻握拢,于是桌上相握的那双手,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样的话简朴无华,可这一生却不曾有人如此对她说过,她亦不曾想过,会有那么一天,能得这样一番话。她此生纵横天下征战沙场,从来都是她一骑当前,从来都是她去护着身后的部众百姓,从来没有想过要躲于别人身后,也没有人想过要保护战无不胜的风影将军。

  此时此刻,却有这样一个男人,这样做了,这样说了。

  这一路,她岂会不知,他为何带她出来,为何看那些风花雪月,为何借宿月洼村,为何缚住她的眼……他只是让她亲眼看,亲耳听,亲身体会,这天下,这民间,这百姓……所有的,都只为解开她的心结。

  此生何其有幸,得此良人。

  许久,她微笑,目中却有盈盈波光流转,那双眼睛,如夜星附落清泉里,异样的明亮美丽。

  “久遥,我以前觉得我此生能有七个兄弟乃人生第一幸事;能遇玉师,为人生张二幸事;如今我能有你,这是我人生第三幸事,也是我余生最大的福气。”

  那刻,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狂喜涌上久遥心头,以致他的手不能克制地发抖,心中有千言万语,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

  风独影看着他微笑,眼波流溢,手紧紧握着他的手,紧到骨头都有些痛,可她没有放松一分一毫,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此刻她的心意。

  “阿影!”久遥伸出左手,揽过风独影,紧紧拥于怀中。

  她的兄弟,她的玉师,那是她的亲人恩人,是她生命里不可割舍的。

  可此时此刻,却只有他与她,从今以后,亦只他与她相伴。

  前二十年里,他们末曾相遇,好在那一切已如尘梦过去,而她的余生里,他是她的唯一!

  他胸膛里满满的欢喜似乎就要溢出来了。有那么刹那,他甚至希望天地瞬间冰封,那么时光与生命都在此刻凝结,这便成全了他与她的永恒;又有那么刹那,他希望天地间花常开树常绿,万物常在,万生不息,那么他与她便可长长久久,淡看沧海桑田轮换。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然后传来伙计的声音,“两位客官,大夫来了。”

  两人回神,一时都有些发怔,想他们并不曾请大夫。

  “客官在吗?大夫来了。”伙计又唤了一声。

  “定是南宫请来的。”风独影反应过来。

  “噢。”久遥忙起身开门。

  门打开,进来一位六旬左右的大夫,为风独影察看了一番伤势,道只是皮外轻伤,不妨事,留下两瓶膏药便离开了。

  送走大夫后,久遥吩咐伙计打来水,为风独影擦拭了后脑与手,才倒出药为她按摩伤处,一边嘀咕道:“南宫侍卫请大夫倒是手脚快了,那会儿你被人推倒也不见他手脚快点去扶,白让你吃了苦。”

  风独影不以为意,“如果是敌人接近必然有杀意,南宫他们早就阻止了,只因是平常人,我都不曾防备,才吃了亏。”

  “你还护着他,他这该护着你的人却没保护好你。”久遥看着她左手上那变得肿胀紫青的四根手指心疼不已。

  风独影笑笑不再反驳,低头时看到裙上的海棠花染了泥印子,不由惋惜,“你画这海棠多不容易,却被他们糟蹋了。”

  久遥看一眼裙子,安慰道:“没事,等下我给你拍掉就好了,便是拍不掉回头我再给你画上,你喜欢什么就画什么。”

  风独影淡笑颔首。

  刚抹完药膏,门又砰砰被拍响了,这回却是店家有些惊惶的声音,“两位客官,外面来了大队官兵,说要抓两位反贼!”

  两人一愣,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店家满脸焦灼,“两位客官是如何惹上了历家霸王的?他这刻带着官兵上门来抓人了,小店可惹不起啊,还请客观快快出门去。”

  风独影脸色一冷,跨门而去,身后久遥也眉头一皱,跟上。

  两人走到门口便见门前的街道已清出大片,围着许多士兵,许多百姓则远处站着指着这边议论纷纷,那些士兵都身着鳞甲腰挂青皮刀,显然是正规的守城军士,看人数竟不下于二十人。街正中摆着一张椅子,那厉翼大马金刀地坐着,被久遥折断的右腕已扎上了药包,眼见着两人出来,也不多话,只一挥左手,“把这俩反贼给拿下!”

  那些随他来的军士前排的四人顿时上前,后面则有两人拿着绳子,显然是前面的抓人,后面的绑人。

  风独影站着不动,只冷眼看着厉翼。

  她自小也是被兄长们宠着长大的,性子里少不了有几分骄纵,脾气来了时也曾做过些任性之事,所以若只是被厉翼撞了踩了,回头气一消也就没什么了,是厉翼旺福楼里大声放言时那等视人命如草芥的性子才叫她动了真怒。她虽战场杀人无数,可战场之外无辜送命之事,却是她最无法容忍的。若那刻遇着的不是她与久遥,而是寻常过路的百姓,意气之争时定已叫那厉翼与其随从杀害!而此刻,厉翼竟然还私调了守城军士,只为报一己私怨,当真是火上浇油,让她压着的那股悲愤层层暴涨!

  久遥看着眼前情景,也是摇头叹息一声,“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那几名军士上前,正伸手想要拿人时,蓦地屋顶上跳下一道人影,那人还在半空,便双足轮踢,六名军士眨眼间便给踢翻在地。

  这番变化又快又奇,别说那些军士自己没反应过来,便是围观的百姓都惊讶不已,等到那人落地,却见是一个矮小秀气的年轻男子,眉眼带笑,甚是可亲。

  “这回手脚快了吧。”南宫秀一边掸着衣袖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前方那些军士,话却是对身后的久遥说的。

  “快是快了,却还是败兴了。”久遥叹着气。他与阿影这偷的浮生数日闲的欢乐日子只怕要到此为止了。

  他们这边说着话,前边厉翼却无此耐心,眼见军士被踢到,而仇人却谈笑风生,满腔怒火无处发泄,霍地站起身,叫道:“不论死活,都给本公子砍了!”

  他自小家境富裕,骄纵着长大,少年时父亲又做了新朝武官,更添了权势相助,当真是为所欲为无所畏惧,还从不曾如今日这般受过屈辱,更不用说这折腕之痛,只将旺福楼遇着的两人视作此生最大仇人,直恨不得剥皮削骨。回去后,他找来大夫治了手伤,便去了军营。他时常随父亲去营中,被那些拍着厉都副马匹的唤作少都副,也就真当自己是个少都副了,一声呼唤就带着二十名军士来寻仇了。

  久遥与风独影外形如此出色自然是惹人注目,所以一打听便得知了两人去向,当即便带着人找上门来,本是打算把人抓了回去再慢慢折磨,以解心头之恨,过后是杀是放还不都是自己一句话。谁知到了这,眨眼间便被人踢到了六名军士,好不懊恼,既然抓不着活的折磨,那么直接砍也一样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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