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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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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真正唤醒她的,是诸葛隽,黑色的华服上绣着霸气的金色云纹,与梦中的身影相去甚远。 诸葛隽请来全天下最出名的大夫,用了最名贵的药材,救回了她的性命。 但,他没能救回母亲。 母亲饮下的,是鸠毒。 她还记得,母亲去世时的模样,更像是沉入了一场美梦,只是这梦境,永不会醒来。 当镜君这个名字被冠上了诸葛这个姓氏,地位荣耀、富贵堂皇,近在眼前;父母双亲、天伦之乐,却去了天边。 外界都当她是诸葛隽的养女,她却从未将他看做父亲,哪怕是他抚养自己至今。 她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用理所当然的身份,感受这这个男人的一切。他运筹帷幄时的意气风发,他读书写字时的渊博儒雅,他疲倦时的慵懒恬淡,他微笑时的样子,发怒的样子,一切一切,八年时光,悉数收于她的眼底。 他一直不曾娶妻。诸葛静君明白,他的心,一直留在那座孤绝的水月轩里,从不曾离开,也不肯让人靠近。 要怎样的爱恋,才能让一个男人情长若此。 诸葛静君不敢深想,越想便会越失落。 可是,就算她今生已经没有机会靠近,那,就留在他身边,远远看着也好。起码,她跟他还有着同一个姓氏,总归是另一种安慰。 可如今,他竟要亲手将她送到另一个男人手里,以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幸福。 她知道,提出将她许配飞龙将军的人,并非皇帝,是他。 皇帝是诸葛山庄的常客,微服私访乃家常便饭。那天,酒过三旬、宾主尽饮,陪侍在侧的侍女亲耳听到诸葛隽向皇帝请旨,将她许给龙任宇。 他应该是厌倦她的存在了吧。或者,从一开始,她就只是他对母亲的感情的附属品,他对她好,仅仅是因为她是倪雪裳的女儿罢了。对他有意义的是倪雪裳,而不是她的女儿。他养了她这只米虫八年,够了。 诸葛镜君越想,越伤心。 冰冷的空气与夜色,重重包裹了她的身躯,可手腕上,突然流过一阵奇妙的暖意。 她抬起右手,手腕上那个普通的琉璃镯子,无色剔透,细看之下,隐隐有水光流动其中。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纪念,自小便戴在身上。母亲嘱咐她,要像看待自己的性命一般看待这个镯子。 起初她没有觉得这镯子有何特别之处,可后来她发觉,每当她真正伤心难过的时候,这镯子便会从冰凉变得温暖,用一种微小但奇妙的力量,亲切的安抚她低落的心情。像一只属于亲人的手。 她握住琉璃镯,喃喃道:“你知道我在难过对不对……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的存在。” 话刚说完,她便开始嘲笑自己了,居然傻到跟一只镯子说话。 她的情绪,在现在与过去穿梭,太专注,连身后何时多出一个人都没有觉察。 【三】 我听到了那第一声啼哭。 站在那座破落的茅屋外,我看到几乎只剩下半条命的她,把那个初降人世的生命,欣喜地搂在怀里。 那是我第三次见到她。 她与我,有九分相似的容貌。 第一次见她,我曾经最在乎的男人,为了救她,放弃了我。 第二次见她,我曾经最在乎的男人,跟她相依为命,你侬我侬。 第三次见她,我曾经最在乎的男人,已经形神俱灭,她与她的孩子,嗷嗷待哺。 子淼,这个名字本是我一生都不愿提起的。 天界上仙,四方水君,他给了我这只顽劣的树妖一条崭新的生命,给了我不敢奢望的幸福与美好,给了我无穷无尽的惦念。可是,当我知道,我只是眼前这个女人的替身时,他为我构筑的完美世界,瞬间崩塌。 我一直在恨他的吧,也一直恨这个女人的吧。我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从子淼消失的那天起,我就形同一个活死人,在浮珑山上过着幽灵般的生活。如果不是身边一直有一条名叫敖炽的孽龙,陪伴或者说监视着我,我对自己的存在感会更加怀疑。 对,那段时日,与我而言的定义,就是我活着,但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我答应过敖炽,三年之内不离开浮珑山。 那条孽龙虽然粗枝大叶,惹人讨厌,却也知道什么叫做触景伤情。 可我还是违约了。 我想看看她,看看那个曾经与他海誓山盟的雪裳女仙,更想看看她的孩子。 这个孩子,身上流的是子淼的血,是他曾经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唯一证据。 说过要放弃,说过要放手,可我还是无法自制地从一切留有他痕迹的地方,寻找莫名的怀念与希望。 我明明是恨他们的,可是在这个孩子降生的刹那,我居然笑着流了眼泪。 也这孩子同时出现的,还有突然自空中落下的清凉雨丝。 如果我没记错,这片山地已经有许久不曾降雨,地上都露出了浅浅的龟裂。 她是水神的女儿,她的降生,也许同她父亲逝去一样,用生命滋润这个世界。 我站在窗口,望着那张在母亲怀里哇哇大哭的小脸,那对黑葡萄般的透亮圆润的眼睛,在转向我所在的方向时,却渐渐止住了眼泪。这孩子,居然对着我咯咯笑了,没牙的小嘴咧开着,把小脸蛋拉扯得更像一只红扑扑的苹果。 这样的笑容,触动了我心里最纤弱的一块地方。 深吸了口气,我转身离开。 我希望这个孩子幸福。 这个念头,只是刹那。然后我很快便鄙视自己的“自作多情”,这是他跟别的女人的孩子,幸福与否,与我何干? 矛盾着,我回到了浮珑山。当然,我是偷偷下山的,回去之后,免不了被那只暴躁又多嘴的孽龙臭骂,说我总喜欢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无聊事情上。 我不理他,我跟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物种。有意义还是没意义,我不在乎,我只是想去看看而已。 最后一次见到倪雪裳,是在诸葛山庄里,那座叫水月轩的地方。 我不知道,子淼留了一片叶灵符给她,这个用我原身上的树叶制成的符纸,是找到我的最佳工具。曾经,不管我跑到哪里玩耍,只要子淼烧掉叶灵符,我便知道他在找我。 当她与我对面而视的时候,我总有照镜子的感觉。 我与她,长得实在太像。呵呵,怎么会不像,子淼当年便是回忆着她的模样,赐我人形。 她美丽依旧,可毕竟已是肉身凡胎,岁月还是毫不留情地在她脸上留下风霜沧桑。 而我是一只妖怪,时间对于我的外表,不具备任何意义。 她会老去,继而死亡,我却不会。 我是否该产生一丝优越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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