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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这个……我……”她黑亮的眸子在镜片后面躲闪。

  “你从来不说慌的。”我放柔了语气。逼供也要讲技术,要软硬兼施。

  “好吧好吧,我说。”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我的额头,举起手指在上头画了一道,然后用一种半兴奋半烦恼的腔调说,“我看到他们的额头上,有新的东西。”

  “什么意思?”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额头。

  “手机手机,把手机拿出来!”她在我口袋里乱摸一通,拿出我新买的手机,指着屏幕上的电量标示道,“就是这个东西!每个人的额上都有类似的标记。”

  我一愣:“你说你看到大家的脑袋上出现了电量标记?”

  “是啊。”她点头,“有的人电量高,有的电量低。老年人都是低电量显示。不过也有不少年轻人是低电量。”

  略一沉思,聪明如我,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简单说,这土妞现在多半能看见人类的生命值。

  可是,这跟冥差发飙又有什么关系?

  “你什么时候发现有这种新能力的?”我问她。唐小花摇头。

  “不记得还是不肯说?”我继续逼,捏住了她的肩膀——跟冥界结梁子,这事情可大可小。她往后缩了缩身子,顽抗到底。

  唐小花最大的特色是,不说谎。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偶尔也学会了沉默,但绝对不说谎。

  我深知她的脾气,于是松了手,顺着自己的回忆去挖掘她这几个月来的不妥,点点滴滴,细节琐事。最终,目标锁定在我跟冥差PK的前一周。

  每年里总有一天,我会离开唐小花24小时,独自去城外的深山吸取昼夜交替时产生的灵露,这些玩意儿一年只出现一次。这就是身为狐狸的悲哀,始终要靠外部能源来维持自己的体力。不过还好,吸取一次灵露就能保证我一年的养分。我跟她的约定是,我不在她身边的这24小时,她不能离开家门一步。

  我回想起那个早晨,我从山中归来时的情景,唐小花一脸倦容地坐在永远长吁短叹的父母面前吃早餐,啃着一个似乎永远都啃不完的包子。

  我早已经习惯了她与父母间的这种相处方式,但却不习惯她对我的视若无睹。她在父母面前,乖顺寡言得像只安静的兔子,她毫无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会有的叛逆,她喜欢自己的父母,也尊重他们,听从他们的一切安排,但,总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可是,跟我在一起时不一样,虽然也很像一只兔子,但绝不是安静的兔子,而是一只粘人的,跳来跳去的兔子。即便有外人在场,她得装作看不见我时,她暗自追随我的视线里,也总透着一抹只有我能看见的光彩。

  这种明显区别于他人的亲密,随着她年纪的增长,越发明显。

  而这个早晨,连我的出现,都无法点亮她的眼睛。这整件事的关键,肯定就发生在我去山里的那天。

  “我去山里的那天,你违反了我们的约定对不对?”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痛……”唐小花脸色一变,叫出声来。

  我下手历来有轻重,这个力道不会捏痛她。除非……

  我唰一下捋起她的袖子,那截白皙的手腕上,印着一个清晰的印,那形状似一片花瓣,旋曲成诡异的角度,让我想到一张欲言又止的嘴唇。最离奇的,是我透过这个印记,看到了地板上的花纹——这个印记,让她的血肉消失了一部分。

  我心里不再是不安,而是危险。

  “唐小花,我给你两个选择。”我勾起她的下巴,两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第一,跟我说出实情。第二,从明天起,我永远消失在你的生活里。你知道我言出必行的。”

  我承认我没辙了。我没有窥视他人过去的能力。

  “你……”她慌张地眨着眼睛,生命里没有我的日子,是她从不曾想象过的。

  我知道用软肋威胁一个黄毛丫头不厚道,但比起让她死得不明不白,我愿意当坏人。

  “我……”她抽动着鼻子,千古罪人一样垂下头,“我对别人说谎了……”

  4、

  那个穿着朴素的男人,抱着年幼的儿子坐在病床前,紧握着躺在床上的妻子的手。这个年轻女人浮肿的面容上,有太多的虚弱以及牵挂。

  摆在柜子上的饭盒里,一半是米饭,另一半是廉价的炒青菜。

  “妈妈……回家家……”年幼的孩子憋着嘴,去拽母亲的手。

  一句话而已,女人开始低声啜泣。

  “会回去的。”男人红着眼睛,在妻子额上吻了吻,“我跟儿子一直等着你呢。”

  “可是……”

  “嘘!”男人轻轻捂住妻子的嘴,温柔地说,“刚刚医生跟我谈过话,你现在只是初期,只要积极配合治疗,治愈的几率很大。我很有信心。你也要有!”

  “真的么?”女人看定丈夫的脸。

  “医生刚刚跟我说的。你不知道我听了有多高兴!”男人言之凿凿。

  我摇头,又一个说谎话的。刚才我分明听到医生面无表情地对他说,他的妻子顶多还有一个月的生命。

  门口,捏着一包感冒药的唐小花,愣愣地看着那对夫妻,下意识地想上前,却又望了我一眼,没迈步。

  还有一周就是愚人节了,春季是一个易感冒的季节,每年这个时候,唐小花总是医院的常客。

  挨了针,拿了药,路痴的唐小花下楼时转错了弯,鬼使神差走到了二楼的住院区,并在这对夫妻的病房前,停下了脚步。

  “那个女人,还剩多少电量?”我双手抱臂,若无其事地问。

  “不到一周。”她低声说。

  “真可怜呀……”我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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