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玄幻奇侠 > 琅琊榜之风起长林 | 上页 下页
一九〇


  “属下再怎么愚笨,也不至于认不出荀大统领。如果昨夜是他,那不得当场把戚夫人给按住啊……”

  这句话倒是说得有理,萧元启的面色总算恢复了一些。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荀白水要是起了疑心,一封钧令就能把何成拖进天牢,断然不是这个行事风格,之所以要把张梓叫来再询问一下,不过是防备最坏的情况,以图心中稍得安宁而已。

  “既然说到戚夫人,不管她因何而来,都必须要抽空见见。这两天府里宴客不太方便,你过几日再带她进府吧。”

  何成抱拳应诺,行了礼正要和张梓一起退出,萧元启又出声叫住了两人,语气甚是沮丧,“荀飞盏既然回来了,那荀府外头放的眼线……全都撤了吧,万一被他揪住,倒还成了大事……”

  正如张梓方才自行推测的那样,荀白水在年前走动最忙的时候闭门谢客,的确是为了给难得回来过年的侄儿治宴接风。荀夫人的欢喜之情比夫君更加外露,拉着荀飞盏的手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一会儿嫌他晒黑了,一会儿又觉得人太瘦,说着说着掉起了眼泪,抱怨他太过薄情,连堂妹出嫁都不肯归来。

  安如从小就抱养在荀府,在荀飞盏看来与嫡亲妹妹没有两样,未能及时得到消息回来给她送嫁,也是他心里的一大遗憾,此时听婶娘提起,急忙打听妹子的近况,说要派人去接她回来团聚。

  “嫁了人的姑娘,自当以夫家为重,”荀夫人嗔怪地斜了他一眼,“今儿已经二十八了,二十九上供,三十守岁,都是大日子,哪有外嫁女儿朝娘家叫的?等年后回门子也没几天了,你早不着急,现在急什么?”

  荀飞盏哪里懂得这些规矩,被婶娘一通责怪,也不顶嘴,只是低头笑了笑。荀白水过来圆场,催着夫人去安排酒席,自己招呼侄儿来到旁边的小花厅,在烧了地龙的长榻上落座。

  “叔父听说,今年琅琊榜上你已经升到了第三,还不知足吗?”荀白水亲手斟了杯温酒递过去,语气中除了怪责以外,更多的竟是慈和,“你是世家子弟,骨子里就不是江湖人,折腾了这么些年,也该折腾够了吧?”

  “侄儿今年排位有升,是因为虞天来掌了东海实权,从此不再入榜,并不是真的有所进益。”荀飞盏双手接杯一饮而尽,抬头看着叔父鬓边陡增的白发,心头也有些伤感,“叔父掌理朝政,不知对于东境目前的状况有什么想法?我总是有一种感觉,觉得这次东海危局,绝不只是国土纷争,或者劫掠财帛人口这么简单?”

  叔侄二人近三年未见,但荀白水对他的了解依然透彻,一听就知道这话背后另有深意,不由挑了挑花白的双眉,“我想你指的是淮东地势可建深水船坞这件事吧?朝廷对此已经有所警觉。一位东境将领特意呈报了数十页的奏本,论述淮东三州对于东海的意义。待年关一过,我自会召集各部重臣,详加研讨。”

  这个回答确实是荀飞盏未曾料到的,他的眸中立时浮起了讶异之色,语调也甚是意外,“哦?原来朝廷已经有所处置了……”

  荀白水淡淡一笑,“怎么?有人担心朝廷无能,处置不了应该处置的事情吗?”

  荀飞盏抿着唇角,表情有些尴尬。他在十一月下山之后,并没有直奔京城,中途绕去探望了一个朋友,进京之前被琅琊信使追上,将萧平旌的书函连同厚厚一册淮东收复方略交给了他,拜请直接呈递御前。身为局中之人,荀飞盏当然知道萧平旌不经驿寄而要借助于他是因为什么,心下感慨,面对叔父时难免露了口风,现在也只能讪讪地加以描补,笑了一下道:“我不过随口问问,叔父不必多想。天下大事天下有责,即便真的有人担心,那也应该算是一份好意。”

  萧平旌存的是份好意,这一点荀白水倒是相信的,微笑着摇了摇手中酒杯,没再多说。

  §下部 第三十二章 孤注一掷

  先帝时便已履任内阁首辅的荀白水,执掌中枢十来年,在朝堂地位稳固。长林王府退出金陵以后,他更是名副其实的朝臣第一人,平日里尚且有大堆的人挖空心思只为拜会他一面,如今到了新春节下这种正该走动的日子,飞往荀府的礼单和拜帖更是不计其数,若没有大管家的把关初选,单单这些纸片就能把荀白水整个人从头到脚埋个严严实实。

  岳银川因东境之功,已发明旨擢升两级,但在这满是高门贵第的京城里头,四品将衔实在算不上显眼,递出去的拜帖果然如事先所料一般,老老实实在纸堆里排着,一直排到年初二这天才递上了荀白水的案头。

  经过那日御殿觐见,荀白水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阅名之后先瞟了眼落款日期,责怪管家不该压他这么久,接着浏览拜帖内容,越看越觉得有些兴趣,转头吩咐道:“给这位岳将军回帖,请他明日午后来见吧。”

  虽然已经等了好几天,但荀府的通知依然比岳银川的预期来得更早,这对他来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好兆头。不过他心里也清楚,举报莱阳王兹事体大,自己手头的证据又如此薄弱,荀白水即使没有牵涉其中,也有极大的概率完全不信。诽谤朝臣并非轻罪,内阁首辅一旦翻了脸,芡州这堆人全加起来也不够人家炖一锅的,所以他出门时干脆谁也没带,单人独骑上门拜会,暗暗做好了今晚就住在天牢里的准备。

  荀府大门外负责迎客的执事世面见得广,完全不像一般家仆那么眼皮子浅,待人接物不卑不亢,温文有礼。眼见岳银川没有随从,又只带了盒芡州土产为年礼,面上的微笑也未有一丝改变,亲自引领他穿过中堂,来到了荀白水冬季待客的暖阁。

  宰辅之家迎客的地方自然是华美奢贵,室内家具、摆件、书画无一不是精品,可惜岳银川根本无心多看,匆匆转过围屏,躬身向上座的荀白水行礼。

  “末将参见首辅大人。”

  “岳将军来了?坐,坐吧。”

  可能是年下心情好,荀白水的神色甚是温和,一面抬手免礼,一面命家仆奉茶,待岳银川整衣端坐,捧杯饮了一口之后,方才微笑问道:“老夫这些年收过不计其数的拜帖,将军可是第一个请求单独面见的人。你可知道这年节里每天有多少人到我府中拜会吗?”

  岳银川知道他必会提此一句,立即俯首致歉,“大人不嫌冒昧,仍愿赐见,末将甚为感激。”

  荀白水面带宽容之色地又笑了笑,“你关于东境的奏报内阁上下已经认真看过,颇多赞誉,都觉得你思路清晰,见解独到。所以老夫相信……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应该不是不懂年下拜会的规矩,而是另有缘故吧?”

  “回大人的话,的确如此。”

  “既然将军如此坦诚,正好省了那些虚套。有什么话,你尽管跟老夫说便是。”

  岳银川再次抬手为礼,挺直了腰身,眸色甚是坚稳,“末将今日前来,愿以身家性命,向首辅大人举报莱阳王。”

  当初看到岳银川拜帖的时候,荀白水就已经思考过这个年轻的东境将领可能要谈的话题。凭借多年来遍阅百官的丰富经验,他觉得岳银川要么是对自己目前得到的封赏不满,要么就是希望能在以后的淮东之战中得到更多的机会。年轻人有勃勃上进之心并不是坏事,他的奏本也证明了朝廷对其能力确实有所低估,所以无论此人过府提出哪一方面的要求,荀白水都准备在适度的斥责打压之后,再额外多给他一些奖励和承诺,算是为将来收复国土笼络人才。

  然而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些情况,你再怎么通晓人心也难以预料。岳银川随后的陈述是如此的骇人听闻,以至于荀白水的第一反应竟然和长在深闺的侄女完全一样,愤怒的成分远远大于惊讶和意外,

  “一个丫头,还是东海战后才进府的丫头,她的胡言乱语你就敢举报到老夫面前?你难道不怕是逃奴诬陷,恶意诽谤莱阳王吗?”

  岳银川郑重地躬身一礼,神色肃然,“东海之战末将不是旁观者。从敌军偷袭,到援兵反击,我都身在其中,心头原本早有疑虑,并非只是单纯相信这位侍女的供词。”

  “东境确实败得惨烈,将领们阵亡无数。但是从头打到尾的将军也不止你一个人,少说还有十来位呢!为何除了你以外,并没有其他人觉得战事蹊跷?”

  “末将只能说……莱阳王和东海的这个局,实在做得精巧,可是再精巧的局,也绝不可能毫无破绽。”岳银川绷紧了双颊,眸色甚是无畏,“不瞒大人说,末将也知道一面之词很难取信于人,所以在年前的某个晚上,已经去过了萧元启心腹何成的家中,想要暗中找到一些凭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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