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玄幻奇侠 > 琅琊榜之风起长林 | 上页 下页
一五〇


  眼见这位首辅大人已经气得连胡须都吹了起来,在场的谁也不敢再多言。先行人马很快被挑选了出来,重新编整,护着荀白水匆匆上了路。

  接下来的行程突然之间变得顺利了许多,再也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可一名年过半百的文臣靠骑马赶路,那是无论如何都提不起速度的,等到荀白水最后终于看见甘州城斑驳的石墙时,已比他在青羊渡口预计的时日晚了五天。

  短短五天,站在府衙大门前躬身迎客的已不是那位行事狂妄的怀化将军,而换成了满面含笑礼仪周全的莱阳小侯。

  “不知是首辅大人亲临,失礼失礼!”

  荀白水沉着脸看了萧元启一眼,“怀化将军呢?”

  “将军已经出城好几天了。在下刚刚找人问了一圈,可惜谁也不知道他去向何处,无法赶去通报大人您来此的消息,万望见谅。”

  “小侯爷既然奉命留守,怎么可能会不清楚主将的去向?”

  “大人也知道怀化将军乃是主将,是上峰,他出城巡察,并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去处。”萧元启淡淡一笑,语调恭谨,“不过请您放心,将军往日巡边,有时几日,有时半个月,最多也不过一个月就回来了,绝不会耽搁得更久。来人,快去安排收拾全城最好的驿馆,先让首辅大人好生歇息。”

  鲁昭这时也已经赶回了城里,闻言忍了笑,大声应诺。荀白水尽管气得面色发青,却也没有别的办法,恶狠狠地瞪了萧元启一阵,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先住了下来。

  天子使臣下榻的驿馆原本该由长林军派人值卫,但荀白水挟着一股恼意将所有人都呵斥了出去,只留自己的随行亲卫绕着寝院设岗警戒。当晚云层深厚,天幕低垂,漆黑夜间目视难逾三丈之远。奉命守在院中的荀樾一直等到三更鼓响,这才听到了叩剥之声,急忙赶上前打开院门,将一身黑衣的萧元启悄无声息地迎了进来。

  “你明明就在萧平旌身边,为什么不把他给拦下来?”荀白水一见他的面,立时竖起了双眉,恼怒地质问。

  “大人这话说得轻巧,怎么拦?”萧元启挑了挑眉,神色冷淡地坐了下来,“若不是我特意为您留了下来,只怕您在这甘州城里住上一两个月,也查问不到萧平旌的去向。”

  “本官持有天子剑,但有讯问谁敢不答?难道这座甘州城……已经不是我大梁的治下了吗?”

  “大人先请息怒,天高皇帝远,军中不吃这一套。若真是杀人立威就能解决的事,您也不至于这大半夜的还要等我过来不是?”

  荀白水知道此刻最要紧的就是抢到时间,强行忍下怒气,问道:“小侯爷既然来了,那就爽快些,萧平旌去向何处你到底知不知道?”

  萧元启倒也不卖关子,点了点头答道:“宁关堡西。”

  “宁、宁什么?”

  除了几个大的州府和军营重镇外,北境的地名对于京城高官来说大多陌生,萧元启早就料到荀白水会是这样的反应,嘲讽地笑了笑,从袖中取出随身带来的简易地图,铺展开来,将具体的位置指给他看。“萧平旌的大动作看起来也就在这几天了。首辅大人若能一早出城,大概还勉强赶得及。”

  荀白水仰头盘算了一下,神色这才略略舒缓,“幸好宁关在这个方向……老夫的宣诏仪仗和随行亲卫,顺便也能收拢。那位长林二公子太不讲常理,面对他,气势上可不能太低。”

  “为免萧平旌对我起疑,您前脚走,我后脚就得去给他报信。路上再怎么拖延也有极限,还望荀大人动作快一些,可不要在我的后头落了太远。”

  “你以为老夫不想快吗?”荀白水连日赶路身体疲倦,情绪难免急躁,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可进入北境后路途不熟,萧平旌又到处使着绊子……”

  萧元启不以为意,淡淡笑了笑,“鲁昭已回甘州负责留守,接下来的事我会主动揽下来,没有第二个人再奉命找你的麻烦。至于路途嘛,我倒刚好有个叫何成的心腹亲卫,在北境多年,知道不少的捷径,只要跟着他走,自然能顺利地把大人带到宁关堡西。”

  荀白水委实没有想到这位新盟友竟能给他如此大的助力,喜出望外之际立即意识到了方才不该发怒,忙笑了两声,赞叹道:“小侯爷行事如此周全,实在是让老夫刮目相看。此事若成,老夫回京一定会禀报陛下,给小侯爷记个头功。”

  结盟本就是为了利益,萧元启也不虚饰,顺着他的话道了声谢,算是领下了这句口头许诺。

  次日清晨,甘州的西城门刚刚打开半扇,早已准备好的荀白水一行突然出现在街口。他是朝廷二品大员,手执天子之剑,城门参领哪里拦得下来,眼睁睁看着一彪人马飞速离开,无计可施,只能派人赶往军衙送信。

  “荀白水走得这么果决,多半是已经知道了平旌的去向。”闻报后的萧元启表现得十分着急,焦虑地在庭院里来回踱步,“我必须马上赶过去报讯,也好让他有个防备。”

  鲁昭懊恼地跺着脚,显然不愿意接受自己功亏一篑,“按说不可能啊!宣诏使从京城来,才在甘州住了一晚,他是怎么知道的?”

  “平旌是长林副帅,他的去向知道的人实在也不算少……再说现在想这个也没有用,我得立即出发,甘州城就拜托你了。”

  办砸了主将交代的差事,鲁昭的心中极是沮丧,头脑也随之昏乱了起来。萧元启是甘州营自己的人,在他眼里自然值得信赖,再加上此刻也想不到别的补救之法,只得听从了这个建议,应道:“那好,这里有我呢,小侯爷一路小心……”

  为了显示自己的急切和在意,萧元启轻骑简从,只带了二十名亲随便匆匆收拾上路,在鲁昭的目送下扬鞭催马,飞速奔出二三十里外,这才缓缓收缰,放松了行程,一路上不紧不慢,到了夜间也不入官驿,只在旷野之中扎营休憩。

  其时已是九月十九,晴朗夜空中一轮下弦月弯如金钩。

  萧元启仅仅列席过两场与军需相关的联署会议,尽管能看到战前准备紧锣密鼓,但还真不知道十月初一这个唯有各营主将才知晓的机密日期。此刻他站在衰草萋萋的原野之上,抬头仰望天边悬月,想着遥远的金陵,想着逝去的母亲,也想着自己未来可能的变数,唯独没有想到眼前这渐次消损的月面,其实就是一场惊世之战的倒计时。

  同样的残月清辉之下,荀白水沿着北境的荒凉小径拼命赶路。而数百里外的宁关堡高地上,萧平旌刚刚下令结营。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根紧绷的弓弦,然而箭锋所指,却又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九月二十,皇属军主力约二十万人被一路胜果所诱,稳步南下。康王覃凌硕在击败了甘南营之后,又顺利地破开了飞山营的防线,正处于最为志得意满的时候。在萧平旌的计划中,接下来只要长林军能封住梅岭一线,慢慢放开东南两翼,再将主营玄甲铁骑调至高地结阵,那么决战之地,就能按照事先的计划,围在最有地势之利的宁关之西。

  两个月前那一趟冒险的大渝之行,萧平旌不仅探察到了敌军战备,更在皇属军的内部埋下了动摇军心的引线。人为散布出去的流言,越是耸人听闻,便越是难以消弭禁止,等到罕见的吞日天象一出,人心必定大乱,纵然是手段强硬如康王这样的主将,也不能轻易稳住全军畏战的局面。更何况覃凌硕本身就是不祥传言所指的当事人,他事先越是不肯相信,届时所受的刺激便会越大,姑且不说压控大局,说不定这位主帅自己,反倒是所有人中最为惊惶的那一个。

  当然,一场战事的胜利来源于多个方面,养于琅琊山的萧平旌再怎么相信老阁主不会出错,也没把全部的筹码都放在即将到来的天时上。大规模战局不同于小型接触战,无论设计得多么巧妙,其中最为关键的部分,依旧在于实力、配合以及必不可少的后勤支援。

  扎根于北境数十年,这支军队本身的战力给了年轻的副帅最大的支持。充足的筹备,完美的布局,再加上全营上下如虹的士气,萧平旌已经准备好了要打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战,即便老阁主误测了日期,他也有充足的信心,能将来犯之敌一剑封喉。

  九月二十三日夜,宁关大营内千帐灯火,远望灿如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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