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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5)

  十五年前,大胤的神照帝在位时,东陆还处于诸国争霸的时期。

  当时东陆共有大大小小十七个国家,而其中魏国、越国、卫国、吴国和胤国国力最为强盛,各据一方,被称为“五霸”。而五霸之中,胤国和越国接壤,交战频繁,两国之间的龙首原便成了一片几十年不休的战场。

  神照帝被称为大胤中兴的英主,在位的三十四年里,采用了远交近攻的方法,以联姻的方式稳住了远处的吴国和卫国,然后频繁出兵,先后征服了周边的多个小国,几十年里逐步将大胤的版图拓展了一倍有余。

  到最后,接壤的另一个大国越国,便成为大胤不可避免的最大敌人。

  当时神照帝三次率大军亲征,试图越过龙首原击败宿敌,但每一次却都被击溃在房陵关外——三次出征,三次大败,最后一次战役结束后,神照帝于阵前折箭立誓:只要大胤不亡,世世代代、子子孙孙,必然要踏破房陵!

  当时,神照帝有后宫佳丽三千,一后四妃十二嫔三十六贵人,一共为他生下了十六个孩子。然而,其中却只有皇后甄氏和宠妃慕氏生下的是皇子,其余均是无法继承王位的公主——宫里私下有传言,说是因为甄后刻毒善妒,所以受孕的妃子均不得善终,有侥幸生下男胎的,也都会因为各种原因夭折在襁褓中。

  而神照帝虽为一代雄主,却偏偏是一个惧内之人,对妻子的骄横毒辣束手无策。只有贵妃慕氏手段高超,多年苦心经营,小心谨慎,终得到甄后的信任,视其如姊妹,甚至允许其生下了第二个皇子。

  甄后病逝后,慕贵妃身为西宫娘娘,便顺理成章的成了后宫之首。

  然而,慕氏虽费尽心机生下了皇子,其子却羸弱无能。而甄后所生的皇长子舜华却是惊才绝艳,弱冠之时便名动天下,门下有食客三千,能人异士不计其数,因其封在楚地,所以被世人称为“公子楚”——在逍遥台上的聚会后,他和卫国的公子苏、越国的公子昭、吴国的公子彦一起,被世人称为“东陆四公子”。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神照帝驾崩之后,遗诏里册立的却非嫡皇子兼皇长子舜华,反而是慕氏所生的的皇二子徽之!

  当所有宫人都涌向了慕氏所在的回鸾殿,恭贺她成为新太后时,神照帝的第二道遗旨却紧接着到达:因为皇二子年幼,为了避免西宫母凭子贵,垂帘干政,神照帝指定了四位阁老辅政,却令后宫包括慕氏在内的嫔以上十六人殉葬!

  ——残酷的旨意下达后,一时间,整个后宫为之颤栗不安。

  年幼的新帝即位时,大胤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半年不到,战争再一次爆发,越国大军趁着胤国新丧,大举越过了龙首原,在一个月之间推进了七百里,几达天极城南郊。

  帝都岌岌可危,熙宁帝年纪尚幼,而国中亦无太后垂帘,朝廷上下一片慌乱。四位辅政大臣商议后,最后决定由老将霍起带兵迎战越国大军,同时为了鼓舞士气,极力游说年幼的皇帝亲临前方抚慰将士。然而霍起尚未布完阵,便被公子昭率领的铁骑旅迅速击溃。那一支铁骑甚至撕开了胤国战线,孤军深入,闪电般的飞驰一百多里,掳去了正在前方视察的熙宁帝!

  如果不是公子楚率门客追出八十里,连斩一百多铁骑、硬生生将胞弟夺回的话,恐怕在位不到一个月的熙宁帝便要成了大胤史上最短命的皇帝。

  在那一战后,皇长子的光芒再无法掩盖。

  胞弟年幼,国内无人,公子楚在风雨飘摇之时挑起了重任,以弱冠之年代替霍起出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在几度艰难的相持后,胤国的军队终于逐渐扳回了劣势,一步步将越国大军逼回了龙首原另一侧。在之后的数年内,公子楚更是马不停蹄的南征北战,合纵连横,权谋刀兵齐举,终于在十年前和司马大将军一起灭亡了宿敌越国,一雪昔日逼宫之仇。

  霸业成就后,公子继续辅佐幼弟,执掌大胤朝政,天下渐渐康宁。然而太平光景不过两三年,朝野上就有流言纷纷而起,说公子手握大权、功高震主,久有不臣之心;甚至有传言说当年神照帝的遗诏被篡改过,真正该登上帝位的是皇长子舜华,而非羸弱无能的皇二子徽之——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年幼的熙宁帝在内忧外患中渐渐长大,脾气日见乖戾多疑,日闻其毁,与兄长渐渐再不复少时的亲近,几度暗中削其权柄,甚至差一点酿成手足相残的惨剧。

  “啊……我明白了,”阿黛尔听得出神,喃喃,“皇上是怕他哥哥么?”

  萧女史笑了笑,意味深长:“或许,他只是恨他自己。”

  “但皇上毕竟还是仁慈的,没有真的杀了哥哥。”阿黛尔道。

  “呵,谁说皇上真仁慈?”萧女史微微冷笑,眉梢一挑,“三年前,有人再度密告公子有弑君篡位之心,皇上便命人搜检颐风园,果然搜出了皇冠龙袍以及诸多大逆不道的书信——大怒之下,当下便赐与公子一把利剑,令其自裁。”

  “什么?”阿黛尔大吃一惊。

  萧女史叹息:“如果不是弄玉公主,公子或许早就已经死了。”

  “弄玉公主?”阿黛尔诧异。

  “弄玉是公子的同母妹妹。和皇上年纪相仿,也和皇上一起长大,感情倒比同胞兄妹更加亲密——就算是后来公子被猜忌,她也并未因此被皇上疏远。”萧女史抬头看着夜色,神情渐渐变得恍惚,“她当时才十五岁,已经和四公子之一的公子苏联姻,却在圣旨下达的当日不顾一切的来到颐景园苦苦哀求皇上,力证胞兄的清白。”

  “啊……”阿黛尔喃喃,“那,皇上答允了么?”

  “当然没有,”萧女史冷笑起来,眼里的讥诮一掠而过,“皇上怀铲除异己之心已有多年,此事只不过是一个引子——那套帝王冠冕,到底是谁放进颐风园还说不准呢。”

  “啊?”阿黛尔倒抽一口冷气。

  “呵,弄玉公主实在过于天真——”萧女史喃喃,“还以为后宫是兄友弟恭的地方?”

  “后来呢?”阿黛尔明知如今的结果,却还是忍不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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