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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出来,阿黛尔!”他再也无法忍受,一个箭步上前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妹妹粗暴地从柜子里拖了出来,“出来!”

  她低呼了一声,踉跄着被拖到地上,头上珠冠散落一地。

  “不要唱了!”西泽尔烦躁地厉声,“该死的,别把我弄得和你一样疯!”

  感觉到哥哥的声音与平日明显不同,阿黛尔一惊,忽然想起西泽尔的痼疾随时可能发作,不敢再刺激他,终于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紧紧咬住嘴唇。

  “别唱了,他们会听见,”显然也知道方才的失控,西泽尔随即克制住自己,低声。

  “听见又怎样?”阿黛尔却是漠然,“我知道他们从来不曾忘记!”

  “阿黛尔,”西泽尔闭了一下眼睛,控制自己的情绪,“都过去了……不要再提。求求你不要再提。”顿了顿,他眼里出现一种狠厉的神情:“否则我明天就派人处死莉卡。”

  “不!不要杀莉卡!”她却叫起来了,“她已经疯了,不要和她计较……哥哥,别杀她!她是母亲留下的唯一侍女,她带大过我们!”

  “好吧,”他叹了口气,冷酷地威胁,“那么你安静一些。”

  阿黛尔咬紧下唇,不再说话。外面有风吹进来,拂起纱帐,被无数面镜子反射,整个房间里登时宛如白云涌动。她静静走到黄金的梳妆台前,开始卸下那些珠宝。

  西泽尔走过去,替她解开脖子后项链的搭钩。

  这条价值连城的项链显然出自于著名的珠宝大师之手,纯金的项链上镶嵌满了车矢菊蓝的珍珠,一共二十七颗,每一颗都有拇指大,产自大洋彼岸的塔希提深海,坠子是纯金镂空的,正面雕刻着神圣的苏美女神,反面刻着博尔吉亚家族的玫瑰徽章。

  “真美。是瓦伦萨·昆汀亲自设计的吧?”西泽尔的眼神在女神像上停留了刹那,手指略微触摸,一碰到女神手里红宝石镶嵌的那朵玫瑰,咔哒一声,那个坠子忽地打开,露出了里面的暗盒。他忽然怔了一下。

  盒子里藏着一张小小的肖像,那个苍白的贵族少年用丝带束着乌黑的长发,脸藏在盒子的暗影里,正用沉默阴郁的眼神与他对望——那分明是他的肖像,但那一瞬,他几乎被自己的眼睛吓了一跳,仿佛第一次在镜子里直视了自己性格里隐藏着的另一面。

  “谁画的?”他低声,“祖玛还是拉菲尔?”

  阿黛尔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伸过手来阖上,从他手里拿走了那条项链,重新带回到了颈上,阖起双手,轻轻将女神像按在心口。

  “病好一些了么?”看到妹妹沉默不答,西泽尔叹了口气,一边从背后伸手探着她额头的温度,“眼睛还痛不痛?”

  “好了。”阿黛尔没有闪避,冷淡的回答,“哥哥的药总是很灵验。”

  西泽尔收回手,苦笑了一下:“只可惜,就是治不好自己。”

  阿黛尔幽幽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们被诅咒了吧。”

  西泽尔脸色一变,低喝:“别再说那样的话,阿黛尔!”

  她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看到她沉默下来,西泽尔也缓和了语气:“今天我陪大胤的使者狩猎,打听到了很多胤国宫廷内的情况。”他转开了话题,沉吟着:“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她愕然抬头看着哥哥,发现他眼睛里闪着严肃的光。

  “听着,阿黛尔,我很担心你……”西泽尔轻声,语声凝重,“胤国来的使者私下透露,他们的皇帝目下有一个最宠爱的贵妃,叫做凰羽夫人——许多年来,熙宁帝甚至不去其他的妃子寝宫过夜。”

  “是么?”她反而松了一口气,隐隐感到欢喜,“我不会介意。”

  “但是,她却会介意。”西泽尔蹙起了眉头,冷冷,“传说中凰羽夫人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女人,后宫凡稍有争宠之心的女子都会遭其毒手——甚至有人怀疑,连刚去世的孝端皇后也死得不明不白。”

  阿黛尔颤了一下:“那……大胤为什么不干脆让她当皇后?”

  “怎么可能?你以为皇帝就可以随心所欲?”西泽尔无声冷笑,眼里有鄙夷的光:“听说那个凰羽夫人出身卑微,是亡国再嫁之人——东陆有所谓的‘礼法’,就算熙宁帝再宠她,也无法违反祖先的意志将她封为皇后。”

  阿黛尔忽地轻声反驳:“我也是亡国再嫁的不祥之人。”

  “不,你是教皇唯一的女儿、高黎的摄政女王,出身尊贵无比——那个女人又怎能和你相提并论?”西泽尔傲然道。

  “是么?”阿黛尔微微冷笑,“原来所谓的礼法和皇室的尊严,都不过是放在天平上称量的东西,因人而异。”

  “……”西泽尔无言以对,转而叹了口气,“我担心的是深宫争斗残酷,对手厉害,以你的性格难免吃亏——而东陆遥远,我无法及时顾上你。”

  “哥哥,”阿黛尔轻声,“即使如此危险,你还是希望我去那里——对么?”

  西泽尔一震,默然。

  “阿黛尔,不要怕,羿和苏娅嬷嬷都会随你一起去。”沉默片刻,西泽尔小心翼翼的措辞,“另外,我也已经暗中委托了一位可靠的人,他将在胤国保护你的安全——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那个女人不能伤害到你。”

  阿黛尔叹了口气,却没有回答。

  “怎么?”西泽尔觉得有些诧异,“你还有什么顾虑,阿黛尔?”

  “我只是觉得……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的保全自己性命呢?”她凝望着窗外的月色,声音飘忽如梦,“活着是那么累啊,哥哥……十几年来,几乎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到底又是为什么非要这样挣扎着活下去呢?”

  夜风吹来,飞扬的纱帐裹住她的躯体,仿佛她背后展开了一双雪白的翅膀,临风飞去。她回过头看了自己的兄长一眼,那一眼幽深不见底,隐约含着某种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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