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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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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蘅仍旧摇头:“我是被唐门赶出来的败类,曾因‘节行不检’抓入刑堂。长老们要问我服妖之罪,我父亲就是刑堂的堂主。他一反往日的作风,费尽唇舌替我开脱。——我一直以为父亲是个老实厚道的人,想不到他竟很会狡辩,不旦矢口否认,还缘引历代家法,硬是把长老们兴师问罪的劲头强压了下去。可是我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一直希望我能是个正常的人。”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可是我做不到,我改不了……我不配做他的儿子!有时候我真希望他能说我点什么,可是他什么也没说。无论家族中的人如何在他面前说三道四,他从没说过我一个字,就好像不知道有这回事。” “所以你离开了唐门,离开了家。一个人在另一个城市独自生活?” 他点点头。 苏风沂同情地看着他,柔声道:“你父亲不说你,是因为他爱你。如果连你最亲的亲人也如世俗一般看你,你岂不是无处容身?” 他慢慢地喝了一口茶,道:“也许他这样做已很不容易。不过对我来说,沉默才是最大的打击。” 她承认他的话有道理,有时候,沉默也是暴力的一种。 “别这么想,你爹爹没为这事儿揍你,已经不错了。他们那一代人作风老派,能理解的东西有限。”说罢,拍了拍他的肩,又道,“对不起我太自私了,只想到自己,没想到你的感受。我只是……有些害怕。每次我和子忻在一起,开头明明好好的,结果却总要闹翻。我只希望这一回我们能够从头到尾地美好一次。……放心吧,既然你不愿意,我不会逼你。——这事就只当我没提过。喝茶,喝茶,我仍旧请客。” “为什么你跟我……就不怕?”唐蘅审视着她,问。 “因为你特殊。” “你指的哪一方面?” “你有服务精神,”苏风沂道,“ 这一点非常难得。” “明白了。” 苏风沂拿了一块凤梨糕,放在手心里,就着茶,一块块地掰着吃。过了一会儿,低头打量唐蘅,见他心事重重,闷闷不乐,便用臂肘碰了碰他,道:“喂,生意不成仁意在,你干嘛这么垂头丧气?” “风沂,你真的很想这样?”唐蘅深深叹了一口气。 “嗯。”她用力点点头。 “你想过有什么后果了么?” “他们说你妈妈是有名的大夫,你对医术也略知一二,”她满不在乎地道,“你一定有办法!”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胆大包天的女人。” “你这是说,你打算帮我?”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苦笑:“至少我不应当违背我的第二条原颍焊吒咝诵宋朔瘛!? 苏风沂大喜:“真的?你答应了?太好了!事成之后我一定要好好谢你!客栈不方便,你看那座小庙怎么样?那地方十分隐蔽。明天下午你可有空?” 唐蘅的脸又红了:“这么快?……你不多想想?我首先告诉你,我真的不大会。” “那就找本书学习学习吧!” “既然求人帮忙的是你,学习也应当是你的事罢?”唐蘅连连摆手,“不过,你若是想看看《素女经》或《摄生总要》上怎么说,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虽从未听说过这两本书的名字,苏风沂却能猜出大致的内容,忙问:“阿蘅,你说,这两本书子忻会不会读过?” 唐蘅的神情很古怪:“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两人尴尬地对望了一眼,各自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 苏风沂双手捧着茶杯,笑道:“你知道在古董这一行也有伪造的高手。胆子大的人,三代秦汉的东西都敢做,且能做到形制分寸丝毫不差。比如市面上的青铜葬器,有铭文的要远远贵于没有铭文的。他们就能仿造商周的铭文,将它们刻在没有铭文的铜器上。又比如为了让仿制的铜器有各色的古斑,他们会掘一个地坑,用炭火烧红,泼下严醋,然后放铜器入内,以醋糟罨,再加土于上窖藏三日,取出之后便有斑驳的古迹……” 虽是继承祖业做了本城四家二流古董店的老板,唐蘅对古董的兴趣其实只停留在“好奇“这个层次上。 而行里的人都知道,好奇意味着“感兴趣“、“一知半解”,同时也意味着“与已无关”、“不想深究”。 所以“好奇”常常与“关心”背道而驰。 唐蘅抬起眼,淡淡道:“而我关心这个问题是因为——” “技术。”苏风沂道,“无论干哪一行技术都很重要。请问,你的假发为什么做得那么好?无论怎么跑怎么跳,它都不会掉下来?” “因为我有一位朋友专门为我配制了一种粘剂。” “还有,你指甲上的丹蔻,为什么涂上去之后一抹就掉?” “因为这位朋友还送了我一个很有效的配方,专门用来洗掉指甲上的红色。” “你这位朋友是——” “子忻。” 苏风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子忻?他替你干这个?” “你可想试试他替我配的胭脂?” 苏风沂忿忿地道:“难怪你这么喜欢和他在一起!” 唐蘅两手一摊:“你看,这世上的职业从来都是成双出现。有人喜欢化妆和假面,就有人喜欢做胭脂和道具。” 苏风沂为之气结:“这就是你们的友谊?” “我们的友谊很纯洁。” 苏风沂双眼骨碌碌地一转,一个念头跳到脑中,问道:“既然你们是好朋友,你可知道子忻最忌讳的事情是什么?” “知道,不过不告诉你。” 苏风沂一阵呜咽:“阿蘅,求求你!” “好吧。”唐蘅的心很软,“子忻最讨厌人家动他的手杖。” 苏风沂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绝望地道:“为什么?” “你可曾听说过小湄的事?” 苏风沂的心咚咚直跳:“小湄?谁是小湄?” 唐蘅没有回答,而是向左边努努嘴,又使了个眼色。 她突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酸苹果的气味。 转过头去,发现邻桌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白衣人。 白衣人明明很年轻,却有一头亮眼的白发。 他的外表很洁净,浑身上下一尘不染。桌上放着杯清茶。茶还是满的,冒着热气。白衣人很斯文地咬着手中的一个青苹果,看样子已吃了不只一个,手边的百鸟漆碟上留下了两个啃得相当干净的苹果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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