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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余墨抬手按在颜淡的肩上,微微笑道:“年纪大点怕什么,反正也看不出来。”

  颜淡看了他一眼,嘟着嘴:“你这是在骂我还是夸我?”她话锋一转,说起当年的旧事:“仙魔之战前,魔不叫魔,而是叫邪神。仙和邪神那一场大战,其实在很久以前就有隐患,好比是二十年前南楚和大周争天下一样,不能说谁错得多谁是对的。就像大周最后一统江山,而天庭上的仙君们死的死、残的残,最后还是比邪神损伤小一些,于是就胜了。”

  “这里面最惨烈的仙君就是九曜星中的计都星君和天极紫虚昭圣帝君,连个尸首都没留下,就和魔境一起消亡了。”颜淡摸摸下巴,“这就是一个大概的经过。若是要仔细地说,恐怕好几天都说不完,不过这里面还有件奇怪的事,就是计都星君和紫虚帝君先入了魔境的云天宫,见到了邪神之首的玄襄,随后整个魔境就跟着崩坏、消亡,没有人知道云天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大概是他们在里面拼得你死我活,同归于尽了吧?”

  唐周不由道:“胜者王败者寇,自古便是这个道理。”

  只见神霄宫主忽的变了脸色,沉声道:“低下身!”颜淡也感觉身后有什么朝自己扑来,连忙低了低身,只见那如同野狼一般大小的野兽呼得掠过,爪子落地时一弹,立刻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他们。

  颜淡这回看清楚那野兽的模样,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兽类的身体上,顶着的竟然是一张人脸!只是那张脸木然僵硬,没有任何表情,脸也比寻常人要长两三寸,看过去就像是一个四肢着地的、形貌古怪的人正看着他们。

  这就是人面獾。

  颜淡脑中已是乱糟糟的一团,除了这个名字,还有“人面獾的皮毛很硬,刀枪也难入,所以才没被拿来裁衣用”,“人面獾其实很单纯,只会直接把敌人给撕开算数”等等说法。她还没想到对付人面獾的法子,就见那人脸野兽把古怪僵硬的长脸转向了她,后腿用力一蹬,朝她扑了过来。

  颜淡只得拔下束发的簪子,凌空一划,只见那支青玉簪子化作一柄长剑,向着人面獾的咽喉处刺去。只听铮的一声清响,剑身微微弯曲,人面獾倏然向后跳开,开始围着颜淡慢慢地兜着圈。

  颜淡暗暗咬牙,他们一共四个人,它却只看见她,实在太不可理喻了。只听神霄宫主用一种平淡的、陈述的语气说:“传说人面獾通人性,确然如此。”颜淡咬着牙道:“畜生再通人性还是畜生,尤其是这种在仙魔之战后就灭亡的怪物……”

  唐周却说得越加不含蓄:“它一眼就能看出我们之中最弱的是谁,的确不简单。”

  颜淡哼了一声,将手中剑向上一抛。人面獾见她没了兵器,立刻磨着爪扑上去。只见长剑坠落,幻化出千万剑刃,冷气森森。人面獾尚在半空,忽然向旁边一滚,千万道剑气如流星坠地,在地面上钉下一个个浅坑。可是这剑气居然不能刺穿人面獾的皮毛,只是在它的人脸上划开几道血痕。

  唐周看着她手起剑落,总觉得她这个法术非但没有妖气,反而有点像……仙术?人面獾吃了亏,舍弃颜淡,突然爪子一蹬转向神霄宫主。

  神霄宫主之前对付昆仑神树之时,颜淡只是看见半空有白光闪过,枝条就断成几截,甚至连他是用什么兵器的都没看见。只见神霄宫主微微侧身一避,袖中滑出一支碧绿晶莹的玉笛。他将玉笛接在手中,轻轻一旋,露出里面一截只有手指粗细的短剑。他转过玉笛,将剑尖噗的送进人面獾的小腹,再干净利落地拔出,随后往后飘开几步。

  神霄宫主动作虽快,手中的玉笛还是被扑过来的人面獾张嘴咬住了,它小腹的毛皮很薄,转眼间就被鲜血染红。那张人脸上的眸子泛起血丝,死死地瞪着神霄宫主,闪电般伸爪向着神霄宫主的脸上颈上狠狠一抓。

  颜淡不由啊了一声,想也不用想被这样的铁爪抓过,一定是血肉模糊了。虽然神霄宫主的皮相也不怎么好看,可是再难看,总比血肉模糊的一团要好一些。

  只见神霄宫主在这时弃了兵器,伸手捧住它的脖子,用力往旁边一扭。只听一声清脆响亮的“咔吧”,人面獾身子一抖,就不会动了。

  颜淡不由自主地抬手摸摸颈,都替人面獾觉得疼。

  神霄宫主捡起玉笛,伸手触碰到脸上被抓开的面皮,揉了几下,扔下一团人皮面具。颜淡看得张口结舌,磕磕巴巴地说:“锯嘴……不,柳、柳公子?”她摇摇头,又马上自我否定:“不不,你应该是见过那个叫柳维扬的人,然后做了张和他的脸很像的人皮面具吧?”

  神霄宫主看了她一眼,连说话的声音语调也变得和柳维扬一模一样:“你说呢?”

  颜淡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她顿了顿,突然一个激灵:“这样就对了,我那晚在凌霄道观看见的那人是陶紫炁,从背后偷袭我的、最后害得我被虫子蛤蟆毒蛇欺负的那人就是你!”

  柳维扬面无表情,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我真的很想抽你一顿啊……”颜淡咬着牙吐出几个字,最后还是忍了。横竖都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忍一忍,多退几步算了。

  日头渐渐升高,攀到了头顶,阳光刺眼而通透,晃得人眼花。眼前依旧是一片怪石林立的戈壁,他们走到后来甚至连蓟草都不见一根,更逞论绿洲。

  颜淡抬起袖子擦了擦淌到下巴的汗,抬起手遮着眼前的阳光,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她看看前面探路的余墨和唐周,再看看走在最后面的柳维扬,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哪一个,都要比她靠得住。

  忽听柳维扬在身后轻轻嗯了一声,颜淡立刻一个激灵,跳开三步,回头问:“什么?”柳维扬皱了皱眉,语气还是平淡无澜:“从现下开始,大家最好能什么都不想,只管往前走,不用多久就能走出这一段戈壁。”

  颜淡很是好奇,刚想开口问为什么,可一看到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句话都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咽了回去。直到现在,她还是不能接受柳维扬就是神霄宫主的事实。她想起在青石镇的古墓地道中所见的关于神霄宫主的一切,再想刚进朱翠山遥遥望见的那个清华潇洒、不可谛视的身影,而这个人影却突然变成猥琐的采药人伍顺,真是想有多优雅就有多优雅,想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而这样的男子,怎么可能会是柳维扬?

  “尤其是你,最忌胡思乱想。”柳维扬的目光最后定在颜淡身上。

  颜淡怨恨地看了他一眼,突然道:“说起来,我早上的时候还做过一个梦,梦里是一个穿青衫的年轻男子,他用匕首划开手腕,鲜血滴下来的时候还会变成血红色的大雕。”她话音刚落,忍不住伸手捂住额:“我错了我错了,我根本不该想的……”

  余墨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柳维扬看着她,问了一句:“你说那人的血变成了血雕?”

  颜淡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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