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奇幻魔法 > 冰与火之歌④ | 上页 下页
八二


  艾莉亚笑出来,“撒得更好?你的意思是,说谎说得更好吧,真笨。”

  “说谎说得更好吧真笨。我来教你撒谎。”

  第二十天,她们便开始了撒谎游戏,彼此轮流问问题。有时候如实回答,有时候则撒谎,提问者必须尝试分辨真伪。艾莉亚只能靠猜。大多数时候她都猜错。

  “你几岁了?”有一次流浪儿用通用语问她。“十岁。”艾莉亚边说边伸出十根手指。她认为自己仍然是十岁,但很难确定。布拉佛斯计算日子的方法跟维斯特洛不同。不过她知道自己的命名日已经过了。

  流浪儿点点头。艾莉亚也点头回应,并用自己最流利的布拉佛斯语问,“你几岁了?”

  流浪儿伸出十根手指。然后伸了第二十遍,第三十遍。接着是六根手指。她的脸仍然静如止水。她不可能有第三十十六岁,艾莉亚心想,她是个小女孩。“你撒谎。”她说。流浪儿摇摇头,又给她演示了一次:十,十,十,六。她告诉艾莉亚“第三十十六”怎么说,并让艾莉亚重复。

  第二十天,她把事情告诉慈祥的人。“她没撒谎,”牧师呵呵笑道,“被你称做‘流浪儿’的人是个成年女子,终生侍奉千面之神。她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神,一切可能的未来,一切体内的活力。”

  艾莉亚咬紧嘴唇,“我会跟她一样吗?”

  “不会,”他说,“除非你希望如此。是毒药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毒药。她明白了。每晚祈祷之后,流浪儿都要将一个石壶倒空至黑水池中。

  流浪儿与慈祥的人并非千面之神仅有的仆人。时不时会有其他牧师造访黑白之院。胖子有一双凶狠的黑眼睛和一只鹰钩鼻,宽大的嘴里满是黄板牙;古板脸从来不笑,他的眼睛是白色,嘴唇又厚又黑;美男子每次来都会变化胡子的颜色,鼻子也不相同,但始终不失英俊。这三个来得最频繁,偶而也有别的人:斜眼,领主和饿鬼。有回胖子跟斜眼一起来,乌玛派艾莉亚给他们倒酒。“没倒酒时,你必须站得跟石像一样,”慈祥的人告诉她,“能做到吗?”

  “能。”习动先习静,西里欧·佛瑞尔很久以前在君临城教导她,这也成为了她的信条之一。她曾在赫伦堡当过卢斯·波顿的侍酒,要是把他的酒洒了,他会剥你的皮。

  “好,”慈祥的人说,“你还是瞎子和聋子。你也许会听到一些事,但必须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不能听进去。”

  艾莉亚那天晚上听到许多对话,大多是布拉佛斯语,她能理解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不动如石,她告诉自己,于是最难的部分成了竭力遏制打哈欠。晚餐还没结束,她便开始精神恍惚。她手捧酒壶,梦到自己是一头狼,在月光下的森林里自由奔驰,身后跟着的庞大狼群发出阵阵嗥叫。

  “其他人也是牧师吗?”第二十天早晨她问慈祥的人,“他们都以真面目示人吗?”

  “你怎么想,孩子?”

  她认为不是。“贾昆·赫加尔是牧师吗?贾昆会不会回布拉佛斯?”

  “谁?”他完全一无所知。

  “贾昆·赫加尔。他给了我那枚铁币。”

  “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孩子。”

  “我问他怎么变脸,他说跟换名字一样简单,只要你了解方法。”

  “是吗?”

  “你能不能教我变脸?”

  “没问题。”他说着托起她的下巴,将她的头转过来。“鼓起腮帮子,伸出舌头。”

  艾莉亚鼓起腮帮子,伸出舌头。

  “好。你变脸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贾昆用了魔法。”

  “巫术都是有代价的,孩子。获取真正的魔力需要多年的祈祷、奉献和学习。”

  “多年?”她沮丧地说。

  “若是容易的话,任何人都能做到。对你而言,奔跑之前先学走路,在戏子的把戏就能达到目的的场合,何必求助魔法?”

  “我连戏子的把戏都不会。”

  “从扮鬼脸开始练习。皮肤下面是肌肉。学着运用它们。你的脸长在你身上。脸颊,嘴唇,耳朵。微笑和愤怒不该像风暴一样忽去忽来。笑容应是仆人,当你召唤时才出现。学习控制你的脸。

  “教我怎样做。”

  “鼓起脸颊。”她鼓起脸颊。“抬起眉毛。不,再高点。”她又抬起眉毛。“好。看你能保持多久。现在还长不了。明天早上再试。地窖里有块密尔镜子。每天在它面前练习一小时。眼睛,鼻孔,脸颊,耳朵,嘴唇,学习控制所有这一切。”他托起她下巴。“你是谁?”

  “无名之辈。”

  “谎言。可悲的谎言,孩子。”

  第二十天她找到那块密尔镜子,然后每天早晚都坐在它面前扮鬼脸,两边各点上一支蜡烛照明。控制你的脸,她告诉自己,你就能撒谎。

  此后不久,慈祥的人命她去帮侍僧处理尸体。其实这比替威斯擦楼梯轻松多了:有的尸体肥胖高大,她铆足劲才搬得动,然而大多数死者都是皮包骨头,干干瘦瘦的老人。艾莉亚一边清洗,一边观察,琢磨着他们为何会来到黑水池边。她还记得老奶妈讲的一个故事,故事里说,在某个漫长的冬季,一群活得太久的人宣布自己要去打猎。他们的女儿呜咽哭泣,他们的儿子将脸转向火堆,她仿佛仍能听到老奶妈的声音,但没人阻拦,也没人询问他们打算在这深深的积雪和呼号的寒风中捕什么猎。她不知这些布拉佛斯老人在前往黑白之院前是如何跟子女们说的。

  月亮一轮又一轮地变换形状,但艾莉亚完全看不到。她在黑白之院中侍奉,清洗死者,学习布拉佛斯语,就着镜子扮鬼脸,试图记住自己是无名之辈。

  有一天,慈祥的人传唤她。“你的口音太糟糕,”他说,“但积累的词汇已勉强能让别人明白意思。该是让你暂时离开我们的时候了。要想真正掌握我们的语言,只有每天从早到晚地讲,不停地讲。你走吧。”

  “什么时候?”她问他,“去哪儿?”

  “现在,”他回答,“去神庙之外。布拉佛斯是海中的上百岛屿,你已经学会怎么说蚌壳、扇贝、蛤蜊,对不对?”

  “对。”她用自己最好的布拉佛斯语重复了一遍这些名词。

  她最好的布拉佛斯语让他露出笑容。“行了。去水淹镇下面的码头,找一个叫布鲁斯科的鱼贩,他是个好人,可惜背不大好使,他需要一个女孩,推着他的小车售卖蚌壳、扇贝和蛤蜊给船上下来的水手。你就是那个女孩。明白吗?”

  “明白。”

  “假如布鲁斯科问起你,你是谁?”

  “无名之辈。”

  “不。那不行,在黑白之院外不行。”

  她犹豫片刻。“我是阿盐,来自盐场镇。”

  “特尼西奥·特里斯和泰坦之女号上的人们认识阿盐。你的口音很特别,因此肯定来自维斯特洛……但我想应该是另一个女孩。”

  她咬紧嘴唇,“可以叫我凯特吗?也就是‘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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