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奇幻魔法 > 冰与火之歌③ | 上页 下页 |
一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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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纳·诺伊走向波文·马尔锡修复的那两台巨大投石机。“让它带给我们光明!”他咆哮。 沥青桶被迅速塞入投石机,接着用火把点燃。风动火势,气焰狂暴。“放!”诺伊大吼。随着平衡臂下落,投掷臂“砰”的一声砸在横木上,燃烧的沥青桶便在暗夜中翻滚飞出,散发着奇异的摇曳光芒,照亮途经的地面。琼恩在微光中瞥见长毛象们沉重的脚步,一闪而过。有十来头,也许更多。木桶砸在地面爆裂。敌方阵营传出低沉的喇叭,还有一个巨人用古语咆哮,他的声音如来自远古的轰雷,让琼恩脊梁震颤。 “继续!”诺伊呼叫,投石机再次装填,接着又是两只燃烧着的沥青桶噼啪着穿过黑暗落入敌军之中。这次一桶沥青击中一棵死树,并将其点燃。长毛象不止十来头,琼恩发现,足有一百头。 他缓缓走近城墙边缘。小心,他提醒自己,这里实在太高。哨兵红埃林再度吹起号角:喔喔喔喔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喔喔喔喔喔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这次野人们回应了,不是用一只号角回应,而是十来只同时奏响,夹杂许多笛声和鼓声。我们终于来了,对方宣告,我们要摧毁你们的城墙,抢掠你们的土地,占有你们的女儿。风声呼嚎,投石机吱吱作响,发出砰然的重击,送木桶飞入夜空。在巨人和长毛象身后,琼恩看到野人们手执斧头和弓箭涌向长城。二十?二百?二万?黑暗中一切都无从分辨。这是盲人之间的战斗,唯一的区别是曼斯比我们多出上千倍的人可供牺牲。 “城门!”派普惊呼,“他们的目标是城门!” 从理论上说,长城过于庞大,几乎无法攻克:它高得让一切云梯和攻城塔都无能为力,厚到使任何攻城锤望之兴叹。没有投石机能掷出破坏墙面的巨石,而若试图火攻,融雪很快就会熄灭火焰。诚然,你可以爬过去,像掠袭者在灰卫堡附近干的那样,但前提是行动者必须强壮、稳健、手脚灵便,即便这样,也可能落得贾尔的下场,摔下来被一棵树刺穿。对大队人马而言,必须攻打城门,别无他法。 然而,所谓城门只是冰墙中弯曲狭窄的隧道,可谓七大王国最小的门,内里只能下马单列行进。通道内有三道拦路铁栏,每道都上锁并捆绑铁链,头顶还有杀人洞加以保卫。最外层的门是九寸厚的镶钉老橡木板,同样难以击破。不过曼斯有长毛象,他提醒自己,还有巨人。 “下面冷着咧,”诺伊说,“给他们洗洗热水澡,小子们?”一打灯油罐子正排列在城墙边,派普跑上前用火把将它们通通点燃,接着呆子欧文将其一个接一个地推倒。罐子喷吐着旋转的淡白火舌,凌空坠落,当最后一个也摔下去之后,葛兰踢开沥青桶的木楔,让沥青沿墙辘辘地流淌。下方的声音变成惨叫与尖嘶,对他们而言,却是甜美的乐曲。 然而鼓声仍如波浪一般传来,投石机抖动、出击,皮风笛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仿佛烈鸟的歌唱。塞勒达修士同样在唱圣歌,但声音因喝多了酒而显得粗浊颤抖: 温柔的圣母,慈悲的源泉, 保佑您的儿子穿越鏖战, 抵挡流矢,抵挡刀剑, 让他们看见美好的…… 唐纳·诺伊焦躁地围着他转,“谁敢放下刀剑,我就一脚把他踢下长城去……别停啊!修士。弓箭手!该死,弓箭手在哪儿?” “这儿。”纱丁说。 “还有这儿,”穆利答道,“不过我找不到目标……黑得跟猪肚子里一样。敌人到底在哪里?” 诺伊指向北方,“不停放箭,也许可以碰巧射到一些,至少能骚扰对方。”他望着围绕在身边的这些被火光照亮的脸庞。“我需要两名弓手和两名矛手来一起守隧道,以防他们击碎城门闯进来。”十多个人走上前,武器师傅挑出四个。“琼恩,在我回来之前,长城是你的了。” 半晌间,琼恩以为自己听错了。诺伊竟让他指挥长城上的防御?“大人?” “大人?我只是一名铁匠。我说过,长城是你的了。” 这里有比我年长的人,琼恩想辩解,比我优秀的人。我还像夏天的青草一样软弱,况且身上有伤,还被指控开小差。嘴里干得发苦,“是。”他勉强答应。 之后,琼恩·雪诺觉得自己如在梦中。他的弓箭手们站在稻草哨兵中间,用半僵硬的手臂驱动长弓和十字弓,向看不见的敌人倾泻无数飞矢。不时有支野人的箭射上来回应。他派人使用较小的弹石器,把巨人拳头般大小、参差不齐的石子散射入空。黑暗吞噬了它们,就如人们咽下一把干果。长毛象阴沉地叫唤,陌生的声调复述陌生的语言。塞勒达修土祈祷黎明到来的声音吵闹中充满酒意,琼恩几乎想一脚把他踢下去。底下,一只长毛象垂死呻吟,另一只着了火,在森林里横冲直撞,践踏人和树。寒风愈加刺骨,哈布乘笼子上来,捎带杯杯洋葱肉汤,欧文和克莱达斯负责把它们端到弓箭手们身边,好让他们在放箭间隙时喝上一口。泽也操起十字弓参战。一小时接一小时的装填和发射让右边那座投石机的绳索开始松弛,前面的平衡臂猛然断裂,同时扳倒后方的投掷臂,让它摔在地上砸成了碎片。左边的投石机继续发射,不过野人们很快学会了如何避开它的杀伤范围。 我们需要二十座投石机,而不只是两座,并且它们应当装在撬板和绞盘上以便移动。这是无用的妄想。不如再增加一千名战士,外加三条龙。 唐纳·诺伊没有回来,下去保卫那条黑冷隧道的几个人都没有回来。长城是我的了,每当筋疲力尽时,琼恩便这样自我提醒。他自己也拿起一把长弓,只觉手指麻木僵硬,几乎冻结。高烧又回来了,腿脚不由自主地发抖,疼痛如白热的匕首,贯穿全身。再放一箭,就可以安心休息了,他告诉自己,不下五十次地告诉自己,再放一箭。可每当他射完箭,那三名鼹鼠村孤儿中的一位就会立即跑来递上新的。再放一箭,就可以安心休息了。很快黎明就会到来。 但当黎明最终降临时,却没有人反应过来。世界仍为黑暗,慢慢褪成为灰,某种形态隐隐约约地在阴暗的天边浮现。琼恩弯腰凝视东方天际大块大块的厚重云团。还在做梦吗?他看到云团下的光亮,搭上另一支箭。 这时升起的太阳破云冲出,光芒如柄柄白色长枪照射在战地。看到这片位于长城和森林之间半里长的沙场时,琼恩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只半个夜晚,这里就成了一片充满焦黑草梗、散落沥青、粉碎石子和无数尸体的废土。烧焦长毛象的尸体引来大群乌鸦,还有战死的巨人,但在他们后面…… 左边有人发出呻吟,接着塞勒达修士喃喃道,“圣母慈悲,噢,噢,噢,噢,圣母慈悲……” 在那片森林底下,集结了全世界的野人:骑兵与巨人,狼灵和易形者,山上的蛮族,咸海的水手,大冰川的食人部落,脸染成各种颜色的穴居人,冰封海岸的狗拉战车,脚板如煮沸皮革的硬足民……所有这些形色怪异的野人都被曼斯聚集起来攻打长城。这不是你们的土地,琼恩想对他们叫喊,这里没有你们的位置,快离开。他似乎听到“巨人克星”托蒙德的嘲笑。“你什么都不懂,琼恩·雪诺。”耶哥蕊特也在说。他下意识地弯曲用剑的手,五指开开合合,尽管身在高处完全用不上剑。 躯体已冻得僵硬,内里发着高烧,手中的长弓突然沉重万分。和马格拿的战斗无关紧要,他明白了,而昨晚的战斗甚至连无关紧要都说不上,仅仅是一场侦查,一把企图在黑暗中攻敌不备的匕首。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我不知道他们有这么多。”纱丁说。 琼恩是知道的,他见过这帮野人,但不是眼下的状态,不是排成战斗队列。行军途中,野人的队伍散开若干里格,像许多庞大臃肿的昆虫,从未聚在一起,而现在…… “他们来了。”有人嘶哑地喊道。 队列正中是长毛象,上百只长毛象,手握棍棒、大槌或巨石斧的巨人骑在它们背上。更多巨人跑在旁边,推一棵装上木轮的大树干,树干前端磨砺成尖。撞锤,他阴沉地想。如果下面的城门还健在的话,用那东西轻轻几碰就会让它粉碎。在巨人们两侧,浪涛般汹涌而来的是身穿煮沸皮甲、手执用火淬硬的长枪的骑兵,大群弓箭手,以及成千上万挥舞长矛、弹弓、棍棒和皮革盾牌的步兵。来自冰封海岸的骨制战车“哗哗”响着在两翼推进,彪悍的大白狗牵引它们越过岩石与树根。这便是北野洪荒的愤怒啊,听着皮风笛的尖啸、听着野狗们的咆哮、听着长毛象粗重的鼻音、听着自由民吹口哨和叫喊声、听着巨人们用古语发出怒吼,琼恩不由得感慨。敌人的战鼓在冰墙中引起回音,仿佛内部有闷雷翻滚。 他可以感受四周人们的绝望。“他们一定有十万人。”纱丁嚎叫。 “我们该怎么办?怎样阻止他们?” “长城将阻止他们。”琼恩听见自己说。他转向大家,提高声调,“长城将阻止他们,长城会保护自己。”空洞的言辞,但他必须尽可能地重复,越多越好,因为这是弟兄们渴望听到的话。“曼斯想用人数来吓唬我们。他认为我们都是笨蛋吗?”他扯开嗓门叫喊,忘掉了自己的腿,每个人都静静倾听。“战车、骑兵、外加步行的蠢货……对长城上的我们而言有什么可怕呢?你们见过能爬墙的长毛象吗?”他笑了,派普、欧文和其他六七人也跟着笑了。“他们什么都不是,比这些稻草哨兵还不如。他们够不到我们,伤不了我们,吓不倒我们!对不对?” “对!”葛兰高喊。 “他们在绝境长城底下,而我们踩在他们上面,”琼恩道,“守住城门,他们便不能通过。他们将永不能通过长城!!”人们不约而同地高声呐喊,吼出同样的词句,回应琼恩,一边挥舞手中的利刃和长弓,脸颊因激动而变得通红。琼恩发现木桶胳膊上挂着号角。“兄弟,”他告诉木桶,“吹响战争的信号。” 木桶咧嘴一笑,将号角举到唇边,吹出代表野人来袭的两声绵长号角。其他号角也纷纷跟进,直到长城本身都发起抖来,强烈而低沉的回响淹没了所有声音。 “弓箭手,”余音消逝后,琼恩下令,“瞄准推撞锤的巨人,该死,每个人都瞄准好,听我口令发射,绝不准先动。巨人和他们的撞锤!下场浓密的箭雨,但首先等待对方进入射程。谁浪费一支箭,就给我爬下城墙去捡,听明白了吗?” “明白,”呆子欧文高喊,“我明白,雪诺大人。” 琼恩哈哈大笑,笑得像酒鬼、像疯子,但部下跟他一起笑。现在,两翼的战车和急驰的骑兵开始突出于中央,野人们还没冲过这半里路的三分之一,阵线已乱。“给投石机装上铁蒺藜,”琼恩说,“欧文,木桶,把弹石器旋到中央角度。弩炮装填火矛,得令即发。”他指指鼹鼠村的几个小孩,“你,你,还有你,拿好火把等着。” 野人的弓箭手边进边射,模式单调,总是先向前猛冲,停下,发射,随后再猛冲十码。飞箭的数量如此惊人,以至于天空完全被其笼罩,但可悲的是全部无害的坠落。彻头彻尾的浪费,琼恩心想,他们的确欠缺经验与纪律。自由民那些较小的、以兽角和木头做的弓本远逊于守夜人军团的高大紫衫木长弓,况且还射的是头顶七百尺的目标。“让他们射,”琼恩说,“等着。保持镇静。”人们的斗篷在身后拍打。“风正迎面吹,会影响射程。等着。”近了,更近了。皮风笛啸叫,鼓声如雷霆,野人们的箭在空中“嗖嗖”划过,随即下坠。 “拉弓。”琼恩举起自己的弓,将箭拉到耳边。纱丁照办,还有葛兰、呆子欧文、省靴、黑杰克布尔威、艾隆与艾蒙克。泽也把十字弓放到肩上。琼恩注视着撞锤慢慢逼近,长毛象和巨人们笨拙地跑在旁边。从这儿看下去,他们如此渺小,几乎可用一只手捏碎。我有这样大的手就好了。他们穿越杀戮战场,轰隆碾过死去的长毛象,惊起成百乌鸦。近了,更近了,直到…… “放!!” 黑色的羽箭发出嘶声,如插翅膀的毒蛇,飞了下去。琼恩末待查看战果,便迅速搭上第二支。“搭箭!拉弓!放!”他又尽快搭上第三支,“搭箭!拉弓!放!”一次紧接着另一次。他朝投石机叫喊,然后听到吱吱的响声和砰然的重击,百余铁蒺藜散射破空。“弹石器,”他喊,“弩炮,弓箭手,自由射击。”这时野人们的箭击中了长城,钉在他们脚下一百尺的地方。又一位巨人蹒跚着逃跑。搭箭,拉弓,放。一头长毛象转头撞向身边的同伴,把巨人从背上摔下来。搭箭,拉弓,放。他看见撞锤倒下,推它的巨人非死即伤。“用火箭,”他呼喝,“烧掉撞锤。”受伤长毛象的尖叫及巨人的怒吼中混杂有鼓声和笛声,交织成可怕的乐章,不过他的弓箭手们不受干扰、毫不停歇地瞄准发射,似乎都成了死去的迪克·佛拉德那样的聋子。是的,这些人也许曾为世间渣滓,而今却都是守夜人的汉子,够了。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永不能通过长城。 一只长毛象陷入狂暴,撞翻无数野人,踩死若干弓箭手。琼恩拉开长弓,照准这只野兽毛茸茸的背部补了一箭,以驱动它奔逃。东西两面,野人的侧翼毫无阻碍地到达长城,但战车只能于城下无益地打转,骑兵们同样在奇丽的冰壁面前漫无目的地来回。“城门!”有人在喊,似乎是省靴,“长毛象冲向城门!” “火,”琼恩咆哮,“葛兰,派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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