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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弯月牙沉下去了,淡淡的微光还照亮着麦穗,天空和星星又远又高。她把双手垫在脑袋下边,望着天空默默地眨着眼睛。突然她笑了一下,立刻翻身爬起来,一看许凤、秀芬也都伏着身子,手托着两腮,凝神地想着什么心事。夜深人静,只听到阵阵呼呼的风声。突然传来一声公鸡啼鸣,打破寂静,接着远处近处声音洪亮的老公鸡、声音尖细的小公鸡,都跟着啼叫起来。大娘累的小声哼哼着。许凤坐起来,静静地听着,心里想:不知小队还在不在小宋村?朱大江和胡文玉的意见有没有统一?真叫人焦心。不觉忧虑地说:“怎这么早鸡就叫了!”

  大娘也叹口气说:“这荒乱年头,连鸡叫也没有准了。”

  秀芬也坐起来搂着许凤的肩膀轻轻地笑了一声问道:“凤姐,你在想什么哪?”

  许凤看着秀芬小声地说:“我什么也没有想。”秀芬嗤嗤地笑起来,凑到许凤耳朵边说:“得啦,我的姐,我知道,你在想胡文玉同志了吧?”

  许凤捶了她脊梁一下说:“别瞎扯啦,没影的事!我在想小队上的问题。”

  小曼早把头挤过来听着,在旁边忙冲秀芬插嘴说:“凤姐可不像你,一天价萧金、萧金的,来封信就像宝贝一样藏着,恨不能明天就叫他娶了你才好!”说完嗤嗤地笑起来。

  秀芬一下子按着小曼就胳肢她,小曼嗤嗤地笑着挣扎出去,一下子缩在许凤怀里,忍着笑直是小声央告:“好芬姐,好芬姐……”

  大娘轻轻地笑着嗳了一声说:“真是三个闺女一台戏哟!出来逃难还少不了闹。”

  空中一阵呼呼的风声刮过。秀芬静下来听了一下,指了小曼一指头,回头轻轻地搂着许凤的肩膀说:“你听说了吗,咱们三个这么好也有人不满意,胡说什么咱们是干姐妹,小集团。我真想把这些造谣的人找出来撕烂他的嘴。”

  小曼听了也生气地哼了一声说:“说这话的人是吃饱了撑的,闲着没有事放屁辣臊。人们愿意好,谁也管不着,偏要好!一块活一块死,非好一辈子不行呢!”

  许凤说:“别为这些闲话生气,咱们好不是对革命没有坏处吗?管它做什么呢,有那生气的工夫不会学习学习么!”

  正说着,看见路上有群众从东跑来,许凤想打听一下东面的情况,便起身迎上去。秀芬、小曼忙跳起来跟着。大娘动作慢一点,等她赶到,许凤早打听完了敌情。只见她一转身对秀芬说:“你和小曼跟着大娘,我到小宋村去一下。”说了不容秀芬插言,规定了联络地点,便提着手枪,急步流星地向南走了。

  【第一章 三、恼人的冲突】

  风沙遮蔽着星光,大地黑茫茫的。郎小玉穿过树林,走过麦田,翻过古洋河堤,悄悄地进了小宋村。

  郎小玉走到小宋村附近黑糊糊的树林边上,就听得大树后猛喝一声:“口令!”郎小玉听出是队员蔡二来的声音,正要躲着他,忙回答了口令,沿着小路直向村里走去。蔡二来却跑到前边截住他,结结实实地攥着他的手腕小声说:

  “你快把小钱夹还我!”

  郎小玉今天可真生了气。本来两个人很好,郎小玉作战得了一支日本金笔也送给他用了,可郎小玉拿了他这么一个用布缝的小钱夹,他就非得要回去不可。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不过是在上边绣了一朵荷花,一对鸳鸯罢了,一点也不稀罕。前两天小玉见二来独自在树下拿着左看右看,正好自己给政委管着粮票没个东西盛,见这钱夹正好用,一把就夺过来。二来拚命追他要夺回去,小玉跑到胡文玉屋里去,二来没敢再追他。现在碰上了,二来又要这个小钱夹。小玉生气了,就偏不给他。心想:“你也太小气了。你不过从家里拿来这么个东西,有什么值得这么急。等我离家近了去和姐姐要一个,你这蠢钱夹我看都不看!”

  他哪里知道,这个钱夹却是蔡二来的命根子,他口头上说是从家里拿来的,实际上却是高村大地主张扒灰的三女儿送给他的。因为小队常在高村住,蔡二来被那女人勾搭上了,两人越来越热乎。他明白这事一暴露就得受处分,因为群众都知道那女人有汉奸嫌疑,万一在这个钱夹上边露出来,那怎么得了。蔡二来不能和小玉明说,只是使劲按着小玉去掏口袋,小玉就搂着不叫掏,两个人悄没声地在地上厮滚起来,直到那换岗放哨的队员刘满仓走过来,才用那铁钳子似的大手把他俩拉开,两个人还呼哧呼哧地要往一块抓哩。刘满仓比他俩高一头,像个大熊似的当中一站,问明白了怎么回事之后,瓮声瓮气地说:

  “小玉同志,一个破钱夹什么了不起,给他!”

  小玉这才气忿忿地掏出钱夹里的东西,把钱夹往地上一摔道:

  “谁稀罕你这行子,小气鬼!”

  蔡二来急忙捡起来塞在口袋里,立刻又去哄郎小玉,笑哧哧地拍着肩膀只拣好听的说。小玉撅了嘴直往前走,一句话也不答。两个人刚走进小队住的院子,迎面碰上高个长脸大下巴的队员葛三慌慌张张地走出来,一把拉住蔡二来道:

  “朱队长正要我去找你哩,你来得正好,咱俩快走吧。”

  蔡二来懵懵懂懂地问道:“干什么去呀?”

  葛三嗐了一声说:“听说侦察班长武小龙同志在平大路附近牺牲了,队长叫咱俩连夜去调查清楚,把情报取回来。”

  郎小玉一听这话立刻从头顶凉到脚跟,又好像用刀子捅了心窝一下,登时天旋地转,两眼扑簌簌流下泪来。呆立在旁边忘了有多久,一看蔡二来和葛三早已走了。

  这武小龙在小队里简直是大家的心上人。碰上危险,他会帮你想出办法,你要苦恼,他会想法子给你带来快乐。他是个杂技班出身的青年,一举一动既滑稽又风趣,大家给他起外号叫孙猴子,谁都愿意跟他在一起。每天晚上要是见不到小龙,大家总要互相打听:小龙同志为什么还没回来?郎小玉到队上来了之后,武小龙天天教导地、帮助他。

  一次打仗突围,郎小玉掉下房来摔昏过去,武小龙挟起他边打边跑,从虎口里救出他来。郎小玉和武小龙真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一听说武小龙牺牲了,怎么能不悲痛。郎小玉沉痛地走到院里,只见队员们在敞棚里,静静的都在为武小龙牺牲的事难过哩。有几个队员还不住地抽泣。队长朱大江来到门口向队员们望了望,黑虎着脸说:

  “坚强点!你们又不是小姑娘!”

  敞棚内一片静默,队员们都不作声,有的没事找事地动手擦起枪来。朱队长立着看了一会儿,拿起一支枪来对着灯光检查了一下,回身就走了。郎小玉见胡文玉还不回来,就要出去接他。这时,听着队员们噢的一声欢蹦乱跳起来,郎小玉跑过去一看,来了一个汗水淋淋满面笑容推着自行车的青年人,不是武小龙是谁!队员们围上他,村干部和群众也围上他,七言八语,几十只手一齐上,把个武小龙东拉西扯,争着问长问短。武小龙笑着只顾向四面哼哈答应。虽然疲乏不堪,他那瘦削的瓜子脸、滴溜溜的大眼睛也总是十分精神,手脚也总是那么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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