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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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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连福说:“唉,什么事非得我走一趟呢?” 马之悦说:“简单地告诉你,如今的局势变了。” 马连福没有听懂:“什么局势?” 马之悦说:“城里大鸣大放的事儿,你大概早就听人传说了吧?这会儿已经到了咱们东山坞。过去我怎么跟你说的,咱们当干部的,得给老百姓办好事儿;过去那一件事儿没有办成,你受了点委屈,群众对你也有一点意见,平常日子,花多大精神也不好往回找,这一回有了机会,正好补救补救。” “怎么补救?” “好办。群众要分麦子,焦淑红和韩德大几个人把大庙门关上了,不让进去;你走一趟,多叫上几个人,把庙门想法儿弄开,好分。” “呀,那不等于抢麦子吗?” “什么抢呀,李乡长亲自坐镇在东山坞,主张按着群众的意见办事儿;群众的要求,上级的指示,全应当遵命照办,这也正是你这英雄用武之地呀!你马连福是个红脸汉子,过去没少给群众办好事儿,这一回也得显显你的本领啦 !” “萧支书呢?” “他?那是个死硬派,李乡长正在整他哪。” “王书记呢?” “他敢来?来了群众也得鸣放他一顿!” 马连福越听越觉着怪,就说:“等我跟萧支书碰个面,再说吧。” 马之悦拦住他说:“哎,可别找他,他这会儿让人家整个胡秃子似的,正没缝下蛆哪厂 马连福说:“我不听听他的话儿,不光不能跟你干,多一句话我也不能说了。” 马之悦把脸一拉:“怎么,我的话,你一句也不听啦?” 马连福笑笑:“你的话呀,爷们,说透吧,我不能趁热抓,得晾晾再听。” 马之悦说:“好嘛!马立本的会计让萧长春撤了,你知道不?” 马连福眨巴着眼问:“真撤了?” “不是真的,还是假的吗?你知道他为什么给撤了?” “为什么?” “为你!” “为我?” “对啦。为的是他把烈军属抚恤金给你花了!” “为这呀?唉,我早就后悔啦!等分下麦子,别的不干,先把这笔款退回去。” “退回?退多少?” “三十块呗!” “不行,三十块不能把马立本洗个清白身子。萧长春正让韩小乐查账,你欠的多啦。” 马连福急了,瞪着眼珠子说:“你别血口喷人,我就借这一回钱;那回我们两口子吵架,一时没办法才借的。” 马之悦哼了一声:“一回?”从衣兜里掏出个小本子,假装翻着找什么。 马连福已经觉出大事不好,两只眼睛冒火地盯着马之悦的手,心里“通通”地打鼓。 院子里的孙桂英又急又气又害怕。因为过去她背着马连福从马立本那里支过两三次钱,一个子儿都没还;想到这个,不要说出去,连插言都不能了。 马之悦念道:“一九五四年二月三日,马连福盖房用农业社的木料、砖瓦、人工,共计合洋八十九元;一九五五年七月二十日,马连福结婚购买彩礼,从队里支洋三十元;一九五六年六月孙桂英借了十五元,一九五七年三月,孙桂英又借了十五元……”念到这儿,他故意把本子一合,眨巴着小眼珠问:“连福,这些钱是你花的吧 ?” 马连福脸煞白地说:“我用的都是东西,多少钱我也不知道……” 马之悦说:“东西是你用的,这个你承认吧?好。你知道不知道,你盖房用的木料,是政府拨给我们农业社盖牲口棚用的,应当使七根檩,结果使五根;你挪用了这个,就是拆农业社的台,你知道不知道 ?孙桂英借那两回钱,都是社里的公积金,那是为了发展集体事业用的,你给花了,这也等于拆农业社的台,你知道不知道?烈军属抚恤金是人家用命换来的,更严重啦……” “你,你那会儿为啥不明说?” “现在说也不晚。你要知道,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人家共产党的新政策不能允许的!” “我,我全还,全还,倾家荡产我也还……” “就怕你还不起呀!你老婆孙桂英背着你从我那儿弄了多少粮食,那粮食又是从什么地方出的,你知道吗?连福,别充硬汉子了。我告诉你一个底儿吧,要想把这笔账抹掉,只有一个办法:政策变变。” “别说啦。我一年还不清两年还,我没那本事把政策变变……” 马之悦神情一转,又变得亲切、热乎,小声说:“连福,这个用不着你费心。就要变啦!李乡长就是来帮咱们改变政策的呀!你只要走动走动,找上几个人,领着他们把仓库的门弄开,分了麦子,政策就算变了 !” 马连福只觉得天昏地暗。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背上还背着这么一大堆脏包袱;他明白这些包袱有多少分量,明白这些包袱一抖落开,自己是什么罪过。怎么办呢?反正不能再上当,不能再当马之悦的枪使了。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跑 !于是,他也把神情一转,装作挺驯服的样子说:“马主任,你把话说到这儿了,我也全懂了。就是说,我干也没好,不干也没好,反正得干了?好吧,干就干吧,吃过饭,我就跟你们干,行吧 ?” 马之悦也和颜悦色地说:“吃饭啥打紧呀,先干,回头到我那儿喝酒去。” 马连福连着摇头说:“不啦,不啦,我从今以后要忌酒啦,再不喝它啦。” 马之悦可不能放开他:“不行,你看,大伙儿都在大庙前边等着哪,快点吧。” 马连福说:“总得让我跟家里说一声呀!” 马之悦说:“行,快着点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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