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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五


  萧长春被惊动了,他走到爸爸跟前说:“百仲同志这句话说的好哇。他不代表党,只能代表他一个人。”

  韩百仲说:“他代表马之悦这一伙!”

  萧长春说:“一点不错,他顶多代表那一伙反动派的心意。”他站在萧老大的跟前说:“爸爸,您有什么窝囊委屈,对您的儿子说,对您的同志说,不要对他说。您是不会把一个忘了党,忘了人民群众,忘了社会主义的人说醒的,只有斗争 !”又转身对大伙儿说:“同志们,有理你们就说吧。不把是非弄个白是白,黑是黑,决不能罢休!”

  萧老大推开要拉他的人,说:“你们不用担心,我一句话也不对外人说。我是气的。我是奇怪的。怎么一个堂堂的大乡长,连我这么一个不在组织、不在党的老头子都不如呢?”

  年轻人鼓起巴掌:

  “说得好,说得好!”

  “真是这么一回事儿!”

  李世丹感到自己的处境十分尴尬,也十分危险。他怕了。汗珠子从脑门子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掉。他对眼前这一切,是不能理解的,不能明白的;他也顾不上弄明白,也不想弄明白。他想得最多的,是怎么样立刻弄回自己的“面子”,抓住一点理由,保住自己的“正确”;不然,他已经看出来了,照这样下去,要处理的问题处理不了,还得把“送殡的埋在坟里”,还得给自己找一身抖落不净的病;回到乡里没法儿说,上级来了人不好交代;等到群众的大鸣大放一起来,目标会从另一个方向转到自己身上;在运动的火头上犯错误,那可不得了。他想来想去,以“缓和群众的情绪”为上策。要缓和这种没有理智的情绪,就得先压服了萧长春;要压服萧长春,就得用更“政治”的手段。他说:“同志们,上边有上边的安排,有上边的计划,这些个你们都不知道,我也不好对你们说,这是组织纪律,这是党内秘密。我只希望大家千万不要误会,这对我们的运动是不会有利的。光是感情冲动,光是跟我李世丹发牢骚,能解决眼下的问题吗 ?不能的。我劝大家都冷静下来。”又转向萧长春,“老萧,你这个支部书记总还得承认我是乡长吧?起码你得承认我是上级派来的一个同志吧?这好。你快把这些人安顿一下,咱们先个别谈,党内的事情,口咖党内解决,咱们一致不了,还有上级呀。你看这样好不好 ?”

  萧长春马上点头说:“我开头就要跟您个别谈,可您偏偏不这样做;现在您愿意走这道手续了,我同意。”

  李世丹这才轻松了一下。

  萧长春接着说:“可有一件,咱们得马上把马小辫捉起来,这件事儿不能再等了。”

  李世丹又紧张了:“这个问题,咱们一并讨论研究一下再说吧。”

  韩百仲跟群众几乎一齐喊:“不行,不行,得马上把马小辫捉起来,随后再讨论!”

  李世丹这下可为难啦。其实,他跟马小辫并不像马之悦那样存在着什么特别的利害关系;押与放,在他说来,也不是大了不起的事情;可是,自己一进村就按着马之悦的意思把他放了,这会儿要是一点头,他们立刻又把马小辫抓起来,同时也会整治马之悦;这就是说,自己把自己安排在一个完全错误的地位上了,明明是承认自己今天又在东山坞犯了错误;再说,事情的结果,到底儿是萧长春对,还是马之悦对,还弄不明白;大鸣大放的整风运动来了,到底谁是鸣放和挨整的中心人物,也还不清楚,怎么能够这样草率的处理呢 ?这一切,要是刚一进村的时候,他李世丹并不难处理;可是,在打麦场上受到这一回“群起而攻之”以后,他李世丹对东山坞到底儿是个什么样儿,心里已经越发没底儿了……

  这会儿,群众的情绪也缓和了一些,全都帮着说:

  “李乡长,快答应把马小辫捉起来吧!”

  “这样做最妥当,不用犯难!”

  萧长春说:“李乡长,事情走到这一步,不这样办是不行了。您在这个火头上把马小辫给放了,就是给反对社会主义的人撑了腰……您等我说完。您要知道,马之悦不是傻子,不是您认为的那种老实人,他会利用您,会打着乡长的旗号鼓动落后的富裕中农和坏蛋们捣乱。您等着吧,他们会把您包围住,会请愿、闹事儿,会向社会主义进攻。只要我们再把马小辫抓起来,立刻就能够把他们稳住,就出不了大事儿……”

  李世丹使劲儿一摆手说:“别说那么厉害吧。”

  萧长春说:“不是我把问题说得厉害,事实上,许多厉害的事情已经在东山坞发生了,可是你不听,不看,不过过心思。他们聚众大闹干部会,大喊土地分红,他们挑拨富裕中农闹缺粮,又勾结私商私运粮食,他们跟城市的坏人通了气,他们用刀子威吓贫农,把干部的孩子杀害,他们跟地富分子在夜里和在集市上三番五次地密谋策划……这一切都为什么,都在等什么 ?万事俱备,只欠一股风,今天,您正给他们送来点火的风呀!”

  “什么,什么,我给他们送来点火的风?”

  “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呀!您想想,这些日子,他们把心肝五脏都掏净了,都没有找到一个缺口,这一下子可有了,他们不当法宝似的抓着用吗?”

  李世丹又跳起来了:“你们东山坞的问题,全得由我一人承担了?”

  萧长春说:“您的路线错了,方向偏了,脚跟站错了位置,必然要打击革命群众的志气,助长敌人的威风。”

  “你真厉害呀!我助了哪个敌人的威风?你说说,你当着群众说说!”

  “事实是这么一回事儿,您没给马小辫助威吗?您没给马之悦助威吗?”

  “你把马之悦这样一个老党员当成敌人了,这还有边儿没有哇?”

  “李乡长,您别捂着眼睛了。他不过是为了容易骗人,披着一张党员的皮子,里边早烂了。什么样的坏事儿他没有干出来呀?”

  李世丹跳着脚,刚要说什么,可是没有容他说出来,背后的一个女人插进来说话了。

  那是焦庆媳妇。她的脸色苍白,眼睛里转着泪花儿。她说:“李乡长,别跟萧支书顶牛儿了。唉,我过去也是让马之悦捂着眼,受了他的骗呀!他可把我害苦了……”

  萧长春接着说:“是呀!李乡长你可以问问她,是不是马之悦勾搭她搞投机卖粮食。”

  李世丹看了焦庆媳妇一眼,严厉地问:“说实话,真有这档子事儿吗?”

  韩百仲说:“焦庆家,你大胆地说,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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