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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〇


  萧长春面对着这件事儿,的确有难处。他当了九个月支部书记,他领着大伙儿跟天斗,跟地斗,跟投机分子斗,跟地主富农斗,也跟那些要走资本主义的富裕中农斗过;现在还给他拉开一个新的阵势,还要跟一个有错误的上级斗。他对这个领导又不是十分了解,只知道他过去受过处分,只知道他“有点右”,凭这一些,就可以跟李世丹来一个公开的斗争吗 ?他立刻就回答了自己:应当斗争。李世丹把马之悦当成知己,马之悦说什么,他信什么,现在又发展到,马之悦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他不相信自己的同志,心里没有群众,现在又发展到给敌人加油,给群众泼冷水。这是原则问题,路线问题,李世丹损害了党的利益。在一个党员来说,没有比党的利益更高的利益了,应当豁出个人的东西,坚决保卫它。当然,对李世丹跟对马之悦不一样,需要掌握火候,需要用同志的态度,救人的心情……年轻人想到这里,有了主心骨,也有了力量。他对焦振茂说:“您放心,没有什么难处。这一程子,我们过了多少江,过了多少河,还有什么可怕呢 ?”

  焦振茂还是有几分担心地说:“长春哪,不管你怎么说不可怕,我还是得劝你几句儿……”

  焦淑红说:“快办正经事儿吧,您别当和事佬了。”

  焦二菊也说:“振茂,你这一套,在这上边可用不上。”

  焦振茂说:“不,不,我这回可不是当和事佬,斗是要斗,我觉着,一样的话,几样说法,千万别把事儿弄僵了。”

  萧长春明白了老人的意思,就说:“坚持原则是犯不下错误的。只要我们脚跟不歪不偏,脑袋里没有黑点儿,不掺沙子粒,一句话儿一一保卫社会主义,就算保险了。”

  焦振茂着急地说:“我怎么说清楚呢?唉,这个李乡长跟王书记好像有点不一样呀!”

  焦淑红又好气又好笑地说:“瞧您说的,要是一样,还斗争什么呀!”

  焦二菊有点发火了,就说:“真是废话,王书记来了,能跟马之悦坐在一个凳子上,给地主服务呀!长春,你快点儿发话怎么办吧,别耗时间了。”

  萧长春高声地说:“要跟同志们说的话,我过去全说了,用不着再多讲。一句话,不管什么风,什么雨,什么云彩,什么火,我们永远要做保卫党、保卫农业社的硬骨头。”停顿一下,对焦振茂说,“您就跟大伙儿守住这个场,这儿就是阵地。”又对焦二菊说,“您快去通知民兵,监视坏人,特别是马小辫,不要让他跑掉。”又对焦淑红说,“淑红,你赶快到大庙去,帮老保管和小乐守仓库……”

  支部书记的坚定脸色和这几句有劲儿的话,把惊慌的人给稳住了。他们从支部书记嘴里接受了战斗的任务,战斗的勇气,也接受了胜利的信心。

  萧长春最后提高声音说:“同志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加油吧!这也是对咱们这些人的锻炼哪!什么样儿的斗争都得经受经受,有好处。”

  焦二菊、焦淑红憋足了劲头,奔向各自的岗位去了。

  萧长春又朝大伙儿喊:“同志们,打麦子呀,显显咱们的威风吧!”

  好几个小伙子,小老虎似的窜上了高高的麦垛上,几把三股权一齐舞动起来;麦穗儿成团成块地摔落在场板上;鞭子又响起来,大车的轮子缓缓移动;碌碡也套上了,“吱咀咀”地满场滚……

  萧长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从树杈上扯下小白褂子,就迈着坚定的脚步,朝场外走去。他要到一队的场上,找找喜老头,把自己的想法跟老人家说道说道,让老人家帮自己出出主意,同时,把那儿的工作安排妥当,回来,好一扑纳心儿地投入一场特殊的战斗。

  他从西边出了场,抄近道儿,顺着村子边,沿着小河旁,朝北走,再往东一拐,就到了另一个打麦场的跟前了。

  杏子正熟,菜花正开,满寨子红红绿绿。

  一棵大杏树下边,有两个青年妇女坐在一个大笸箩跟前,正在挑麦子里的小土块儿。

  马长山媳妇脸朝西坐着,看见走来的人,就用脚尖儿捅了捅对面坐着的玉珍,小声说:“嗨,来人了。”

  玉珍回头一看,笑着对马长山媳妇说:“一心真不能二用,来了人都没有瞧见。”

  萧长春一边朝这边走,一边说:“树下边一坐,凉快吧?你们倒会找轻活儿做呀!”

  马长山媳妇笑笑。因为她过去不大出门儿,跟萧长春不大熟,说话还有点儿害臊。

  玉珍说:“喜爷爷给我们俩放了半个假。”

  萧长春问:“怎么放了你们的假呢?”

  马长山媳妇说了半句话:“她瞎说呢……”

  玉珍这才笑着说:“让我们俩一边挑土块儿,一边守着路儿,看着人。”

  萧长春没有听明白:“看什么人呀?”

  马长山媳妇又是笑笑没开口。

  玉珍说:“场上正打麦子,怕烟火,怕偷窃,怕那不三不四的人

  来勾搭场上那些心眼儿活的人。今天立了一个暂时的规矩,闲人免进!”

  萧长春笑笑,朝着场里走。

  离着场院还老远的,他就看到了那边小山一样的麦子垛,云彩一样的烟尘,像集市一样众多的人群,像战场一样火热的劳动气氛。

  真的,今天这里有一种特殊的气氛,那是战斗的气氛;不论是哪个人。一着边儿就能感觉到的气氛。

  刚刚扩展的场院,显得更加宽敞、有气魄。一边正在扬场。妇女扬麦子不多见,那个扬场的是福奶奶;她老当益壮,好似小伙子一般有力气。那边正拆垛,年轻人吵吵闹闹,说说笑笑,在垛上垛下,折跟头打把式,好像唱戏的舞台。那边正翻场,几十个抡着把杈子的人,排成队,走成行,不慌不乱,只有在操练场上才能看见这么整齐的步伐。

  一个小伙子要套碌碡。那骡子是闹病刚刚好的红骡子,很精神,也很倔,故意跟小伙子闹别扭,左掉屁股右蹬腿,就是不顺垅,不入套。气得小伙子粗脖子红脸直骂街:“这个鬼东西,比弯弯绕还会跟我绕,真刁 !”

  志泉媳妇丢下权子,跑过来帮着拽碌碡。

  小乐的二嫂子从麦垛子那边赶过来,帮着抻套绳。

  小伙子故意喊了一声:“瞎伸手,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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