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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三


  韩百仲说:“他还说,不应该拘留马小辫,让我回来,跟马之悦商量商量,最好赶快把马小辫放开。”

  喜老头问:“你没把咱们抓到的把柄跟乡长说说吗?”

  韩百仲说:“我连那把刀子都摆在他的鼻子底下了。”

  克礼妈问:“乡长还说什么?”

  韩百仲学着李世丹的腔调说:“一把刀子,说明不了问题;刀子跟孩子,没有必然的、内在的联系……还是把人放开好,要不然,将来咱们大家都被动……”

  焦淑红再也忍不住了。她把头发往脑后一甩,跳起来说:“我去找他说理!这么多的证据都把在我们手里了,马小辫明明白白是凶手,他应当马上跟百仲大叔一块儿来处理。他连窝都不动,对事实不承认,还要把凶手放开,有这么主动的,这是给反革命分子找借口,开方便的大门哪 !”

  喜老头说:“淑红说得对。这件事情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咱们得咬住真理不松口呀!”

  克礼妈说:“淑红你快去吧,我让玉珍跟你做伴儿,省得一个人走黑路不方便。”

  萧长春这才开口说:“不用急着找李乡长说理,有理也说不通,也不能完全依靠他个人支持;咱们先研究好了,咱们得依靠乡党委和县委,乡里说不通,就直接找县委。”又问韩百仲:“您只跟李乡长一个人汇报了 ?”

  韩百仲说:“我看他那样子不保险,又托小张把武装部长找回来了;武装部长倒是很着急,也挺认真;他说,马上把党委们都找回来,研究一下,就给县委挂电话请示。”

  “他对咱们村里的工作怎么指示的?”

  “他说,这是大事儿,不能一个人说了算,得党委研究,得听从上级的指示;让我先回来,等他们的信儿。”

  萧长春听罢,松了一口气,说:“这就行了,咱们一边工作着,一边等乡里的信儿;县委的指示很快就会下来,怎么指示,咱们就怎么办吧。”

  焦淑红也安定下来了。她又问韩百仲:“咱们就光等着乡里来信儿了?”

  喜老头说:“长春不是说了吗,一边工作,一边等着。”

  萧长春对韩百仲说:“百仲同志,眼下,咱东山坞的党员,就咱俩,支委,也只有咱俩;人数虽少,可是咱们有上级,有贫下中农群众;咱俩得多动脑筋,得多依靠领导,多依靠群众,这样,我们的力量就大了。我的意见,咱们马上开一个积极分子会,把今天发生的事儿研究研究;还是那个方针:一手抓斗争,一手抓生产,麦子得收,案子得破。您看,这样行不行呢 ?”

  韩百仲说:“只能这么办了。”

  萧长春又问喜老头:“您看看,我们这么办怎么样?”

  喜老头说:“走着看吧。这个积极分子会,得开细一点儿,你们党支部的人,也想周到一点儿。反正,党里边怎么指,我们就跟着怎么做。”

  萧长春又问焦淑红:“你呢?”

  焦淑红点了点头。

  萧长春说:“好,马上行动。百仲大舅和淑红分头找人,在二队场屋开。我先到那儿看看。”

  喜老头对身旁的人说:“你们没事儿,也跟着百仲、淑红他们找找人,好快当一点儿。”

  萧长春见人们散去,吹灭了油灯,锁上了屋门,站在院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乡长李世丹对这件事儿的态度,使得他那本来就很沉重的心情更加沉重了。李世丹为什么一点儿都不相信他的下级呢 ?为什么总是跟大伙儿的心思拧着劲儿呢?为什么任何问题一到他的脑袋里就变样呢?此时此地,年轻的支部书记是多么需要领导的支持和帮助啊!可是这个领导比冰还凉!

  盼领导,领导到,先是一阵车链子响,接着,从门外边跳进一个大个子。

  “老萧!”

  “武装部长!”

  两个人紧紧地握住手,好久才松开。

  大个子武装部长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借着星光仔细地打量着萧长春的脸,呆了好长一阵儿才说:“老萧哇,百仲同志到乡里一汇报,小张就把我找回来了;我们几个党委委员碰了碰头,又马上给县委打了电话……”

  萧长春的心里一亮,又使劲儿抓着武装部长的手说:“太好了,太好了。县委有什么指示?快告诉我。”

  大个子武装部长说:“县委的第一个指示,就是让乡里立刻派人来看看你,看看你挺住劲儿没有。”

  听到这句简单的话,萧长春心里却感到无比的温暖,笑笑说:“你看我挺住劲了没有呢?”

  “好像是挺住了……”

  “不是好像,真挺住了。”

  “嗨,我们几个人都没有想到你还是这个样子。老萧,你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有党、有群众嘛,我们全都不是简单人物呀!县委还有什么指示?”

  “县委让我们通知你,要你用革命斗争的精神对待这件事儿,要你把入党时候的宣誓再一个字一个字地想一想。”

  “还有呢?”

  “就是这一句话;别的话,等县委晚上开一个碰头会,再派专人找你谈,再一块儿解决这个问题。对啦,我放下电话,王书记也来了电话,大概是县委那边告诉他的。他说得也挺简单,说他可能连夜赶回乡里,最迟明天上午一定回来;他让你把他前几天写来的那封信,再给党、团员和积极分子们逐条地讲一遍,再讨论讨论;还说,不要放松麦收,也不要放松破案。”

  萧长春心里突突地跳,说:“你回去再挂个电话,让县委放心,就说,我全部按着党的指示办。走吧,参加我们的会,你再把县委的指示跟大伙儿讲一讲。”

  武装部长说:“这个会我就不参加了。乡里也要开个紧急党委会,会上要研究你们村的事儿。咱们到屋里坐一会儿,你把详细的情况和你对这件事儿的看法,再跟我说一遍,等到党委会上好研究。这一回,一定要彻底解决东山坞的问题 !”

  两个人进了屋,萧长春把东山坞这一段出现的问题,具体地讲了一遍。最后他又提出对李世丹的意见。他说:“作为一个党员,我应当把自己对他的意见说出来,对不对,我就不知道了。”

  大个子武装部长说:“你对他的这些意见,我们已经发觉了,马上开会也要谈这个。因为党委会还没研究,我也不便多说。只能说一句个人的看法:这个同志这一段表现得很右。你要注意他这一点……”

  他们从屋里谈到院里,又谈到街上,最后在小桥头上分手了。

  萧长春浑身又增加了无穷的力量。他一面往场上走,一面想着自己入党的誓言,想着王国忠上次信里的指示,想着这一段的斗争;他觉着,自己所作所为,是符合党要求的。

  打麦场上静静的。场房里投出柔和的灯光,好像水银在那光净的场板上铺洒着。小蠓虫,在那里飞舞。场房里,还传出两个老人畅怀的谈论;那声音非常洪亮,老远就能听见。

  “老大,只要你不嫌弃我,他们两个的事儿就算说妥了。”

  “我就求你不嫌弃我了,我还嫌弃你?”

  “好,一言为定!”

  “对,一言为定!”

  “我跟淑红说,你跟长春说……”

  “振茂,你别急,等过几天再说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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