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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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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子怀却从这微笑里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东西,身上来劲儿了,那杈子在他手上挥动得更快、更灵活。 支部书记走进场房里,跟弯弯绕走了个对面。 弯弯绕是刚刚被队长给喊来的,一时不知道干什么,想到场房里找一件顺手的家什。他看清是萧长春的时候,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好像害怕什么似的左右看看,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支书,赶黑还能再打两场吧 ?” 萧长春朝他点了点头。 弯弯绕从这点头里看到的东西,是他想看到的,还是不想看到的。他一时说不清;摸到一把木锨走出来,心里想:马之悦,你小子算他妈的完蛋了! 萧长春在人群里、场房内外,到处寻找着那个半天没有见到面的人。 喜老头提着杈子迎上来了:“找谁哪?” 萧长春说:“百仲大舅没到这个场来呀?” 喜老头说:“各有分工,他干他的工作去了。你找他干什么呀?” 萧长春说:“听说他把马小辫扣起来了,我想跟他商量一下,怎么处理。” 喜老头说:“怎么处理?先扣着他去。百仲这一程子可真会用脑子了,他想得好,怀疑的有根有据,我看这个地主能搞出这种事儿来。有这个由头,你还不整整他,还等什么时候?” 萧长春说:“光扣着,他也不会交代的……” 喜老头说:“没人指望他低头认罪。看不透吗,就是等到他的骨头烂成碎末末,也是地主,也是恨咱们新社会!让他在庙里蹲一会儿,先说,老实一点儿,免得他在外边给咱们添麻烦。” 萧长春想了想说:“也是。” 喜老头说:“不是也是,是正是!先说,外边少了马之悦一个爪子,也镇一镇旁的爪子;破案子的事儿,咱们得另打主意,总得有个水落石出!” 萧长春说:“大忙时节,还得用一个劳力看守他……” 喜老头说:“嗨,用一百个也不多。长春呀,到这节上,你可别把这件事儿当成你一家的,这是咱东山坞全体社员的事儿。你挺起胸膛,不让它吓倒,抢集体的麦子,好;可是,那件案子不能不破。咱们得双管齐下一一你管二队的场,我管一队的场,让百仲跟福奶奶他们破案子;不管啥事儿,咱俩对付,就行了,这个安排怎么样 ?” 萧长春说:“很好,很好!” 喜老头说:“不用看他们狗急跳墙,没什么新鲜样的。有胆子真敢试试,他们没有真理,不敢!你看看!”他抬着手指点着麦子垛和火热劳动的人群,“有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有坚决跟着党走社会主义道儿的人,你还怕什么呀 !” 萧长春心里又一热,说:“对,您说得对!只要有这个,丢了什么我也不怕!” 喜老头说:“我跟你说说我想的事儿。”于是,他又讲起他对于抓紧打场和明天再突击收割小麦的想法;他还建议,不用等着都打完场再分配,差不离了,就先送公粮,先给社员们分一点儿。这个老头子的做派很特别:从打小石头丢了,再跟萧长春见着面的时候,他既不像马老四那样给萧长春说宽心话,给萧长春鼓劲儿,也不像五婶那样陪着流眼泪。因为他几十年所经历的生活磨炼,眼下所居的位子跟那两个老贫农不一样,所以他的脾气秉性跟那两个老贫农也就不一样;他给萧长春看的,是石头一样的脸色,跟萧长春说的,是石头一样的话,铁锤敲在石头上,硬碰硬一一他跟萧长春所谈所论的全是工作,“小石头”这三个字儿,一句不提;有时候,非碰上不行,他就说“那个案子”。他不想触动萧长春的心事。他知道这个硬汉子这会儿是怎么咬着牙把自己的痛苦压在心里;他得用工作、用斗争,把萧长春的心思支配开、吸引住,让萧长春一直挺下去。他清楚,在眼前这种情况下,萧长春要是在精神上倒了架,或是急出病来,会给工作带来什么样的损失,会给斗争带来怎么大的影响,所以尽管老头子自己的心里边为这个忘我的年轻人非常地悲愤和痛苦,可是,在年轻人的面前,他得先做出挺得住的样子,拿出一种大无畏的精神! 他们谈得很投机,谈得很痛快。 这会儿,一场麦子扬出来了,人们围过去,装口袋、过磅。 萧长春急忙走过来,扛起一麻袋麦子,就挺着胸膛、迈着大步走了。 喜老头望着年轻人的背影,心里边忽地一热,鼻子也跟着一酸,立刻又一抖精神,朝社员们大声地喊:“扛的扛,摊的摊,赶太阳落山,再轧一场,干哪!” 萧长春扛着麻袋,大步地朝前走着,想着刚才喜老头的建议,在心里顺着工作的头绪。他估计,这场大雨之后,五六天里边都会是晴朗的,抓住时机,把麦子收进仓库,再把上交国家的赶快送出,分给社员的赶快分下去,麦收的任务才能算最后完成。他要把全身的精力用在工作上,迎接着可能发生的一切变化,迎接着斗争;正像喜老头说的,没什么可怕的,敌人在东山坞永远也捞不到什么好处,这是铁打的事实。当然,他需要多加小心。他想,还应当找积极分子碰碰头,敌人敢使暗杀的手段,说明他们野心很大,需要根据这个新的形势,再作一番更具体的安排;同时,除了打麦子,也得派人再进一步寻找小石头的下落…… 他走着想着,进了大庙,又进了大殿。他把麻包里的麦子倒在金山般的麦子堆上,抹着汗水走出仓房。他想马上再到狮子院去找韩百仲。 豆片坊的韩百旺,两只眼睛一直跟着萧长春转,见萧长春走出大殿,赶忙捧出一碗凉茶水迎上来。他深情地望着这个年轻人,不知道对他说点什么好:“支书,喝口水,歇歇吧。” 萧长春把麻包搭在肩上,笑笑,接过那只花碗,两手捧着,“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又一仰脖子,全喝光了。 韩百旺一面接过空碗,一面问:“再来一碗吧?” 萧长春抹着嘴唇,说:“渴极啦,还有吗?” 韩百旺说:“有,水管够!”说着,回到磨房里,提出一把大茶壶。 萧长春接过第二碗茶水,又“咕咚咕咚”地喝起来了。 韩百旺说:“别急,慢点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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