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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五


  悲哀像电光似的在他心头一闪而过,年轻的庄稼人身上升起一股子力量,这力量是任何人、任何打击都抵挡不住的硬骨头精神啊!

  他对两位老人说:“你们说得对呀,你们的眼光是亮的呀!孩子不没便罢,要是真没了,肯定是敌人搞的。敌人看见麦子漏了雨,想搅乱人心,想先把我撂倒,再把积极分子吓住,看着咱们乱了套,让咱们把麦子烂了,让咱们白白干一年,让农业社的优越性变成一堆灰土,他们好造谣破坏,趁火打劫,掀起更大的黑风 !”

  马老四痛苦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狗急了要跳墙。这会儿,他们使绝了手腕儿,没动咱们农业社一根毫毛,就使出这个最毒的!”

  五婶咬牙骂道:“毒哇!要把坏蛋揪出来,把他千刀万剐,都不解气呀!”

  马老四说:“长春,话说回来,也别想绝,能找,还是得想办法找哇!”

  五婶说:“是呀,快着点儿,藏在哪儿,也藏不住。一定能够找到!”

  萧长春说:“二位老人不要为我担心,我能挺住。比这再大的打击,我也能挺住。我活着,我工作,我苦干,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我一个人的儿子;我为的是大伙儿,为的是革命,为的是社会主义。只要能够保住咱们的社会主义不丢,丢了什么,我也不怕 !”

  马老四的眼里又闪起火热的光,他说:“对,对,长春,你是好样的,这才是真正穷人的骨头。只要你能挺得住,我也就挺住了,大伙儿也就挺住了。”

  五婶也激动地说:“好,好,长春,你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也有劲儿活下去了。我把眼睛擦的亮亮地瞧着,看坏蛋们还有什么花招儿,看他们能得到什么下场!”

  萧长春对马老四说:“四爷,我们要把一切痛苦都埋在心里,不能让坏人看出来,不能让他们趁愿。您赶快回到饲养场去,好好地喂牲口;那是我们的阵地,要守住它。”

  马老四点着头说:“对!”

  萧长春又对五婶说:“五婶,您更要打起精神,让坏蛋们看看我们是不好惹的。您快回托儿组去,那是我们的后代,把他们看的好好的。”

  五婶也点着头说:“对!”

  萧长春说:“我得马上找百仲大舅去。派人往上边报告,赶紧做我们应当做的事情。”

  他说着,迈着稳健有力的脚步,朝前走去。

  萧长春来到北边一队的场院。场上空空荡荡,场板上打扫得千干净净,麦垛垛得整整齐齐,没有拆垛的人,也没有领头的人,只有两个老太太,在场边上一边拣着麦粒儿,一边小声地嘀咕:

  “大姐,你说这年头还有拍花①( 旧社会一种专门拐卖儿童的人贩子)的吗?”

  “啥准儿呀。坏人还没有绝根嘛!”

  “真吓人!我那孙子,总是想往外边跑,明儿我可不能出来干活儿了,得好好在家看着他。”

  “能干几天还是干几天吧,往后,就怕这集体的活儿千不上了。”

  “说是呢。先头刚人社那会儿,干大伙儿的活儿总干不习惯,这会儿倒人瘾了;再冷冷清清地蹲到自己地里去,真还有一点儿受不了哪。”

  萧长春听出这些议论话里有话,知道有人给他们煽了风,也就更肯定了自己的估计。他这会儿顾不上追究这个,就装作没有听见,走过来问:“舅妈,打场的人呢?”

  她们瞧见了萧长春,差不多同时问:“长春,长春,孩子找到了吗?”

  萧长春摇摇头,有意地避开谈论那件事儿,又问:“场上就您呀,别人呢?”

  一个高个儿的老太太说:“都找孩子去了。”

  萧长春着急地说:“哎呀,谁让他们都去干这个呀?这是谁的主意?”

  另一个矮个儿的老太太说:“喜老头回家吃饭的工夫,就有人到场上送信儿,说孩子找不到了。大伙儿都挺着急,克礼留下人拆垛,先急着走了;马主任就说,找孩子要紧,都找孩子去吧,回头再打麦子……”

  那个高个儿的老太太又说:“有的人做半截儿饭,就让人找去了;马主任也截走了好几个;大伙儿都心疼那孩子,都急着要帮你找呀。等喜老头回来,场上就光剩下我们两个了;他又去找克礼。”

  萧长春拧着眉头,心里想:马之悦为什么对这件事儿这么热心?他想借由头讨我的好、献殷勤?不能这么看,这里边一定有鬼!他又对两个老太太说:“真是胡闹!哪个事儿重要呢?是打麦子,还是找孩子 ?不赶紧拆垛晒,不就烂了吗?不赶紧把麦子收上来,再下雨可怎么办?”

  两个老太太同时抬起头来,朝天空上看看。

  一个说:“可别变天了,听这话怪吓人的。”

  一个说:“才过几天太平日子,又瞎闹腾。”

  萧长春听她们这样说就更多了一份儿心,就说:“您放心吧,变不了天啦,永远变不了!常言说:乌云遮不住太阳;咱这集体日子就是太阳,什么也遮不住它!”

  高个儿的老太太说:“是呀,我们大伙儿全不错眼珠地看着你哪,你领着大伙儿不让它遮住,就遮不住。”

  矮个的老太太说:“还是像去年那样,你们干部得想法儿把这辆车拦住哇!”

  萧长春听着两个老人说话,越发地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加重了。丢了孩子,好像是自己家的事儿,实际上它绝不是自己家的事儿;如果自己处理得好,对东山坞的整个工作就有好的影响,处理得不好,对东山坞的整个工作就会有不好的影响。“我们大伙儿全不错眼珠地看着你哪”,这句话的分量多么重啊 !这就是东山坞八百多口子人对自己的要求,这就是党对自己的要求;让党,让群众看到一个什么样的共产党员呢?那就要看自己的行动了。他又开导了这两位老人几句,向她们表示了自己的决心,就离开这儿往回返。他想,眼下头一件重要的事儿是打场,打起场来,要比用嘴去劝别人有力量的多;等工作人序了,再派人到乡里报告,或者亲自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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