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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六


  福奶奶说:“队长把你分到马小辫、马斋那一组去了,快去找他们吧。”

  马风兰急了:“怎么,把我跟他们划到一块儿了?”

  妇女们互相看一眼,全都忍不住地嘻嘻地笑了起来。

  孙桂英掺在一伙子妇女里边,来到村东南的麦地里。

  这会儿,一天霞光,一地露珠,处处是喊声、笑声和“嚓嚓嚓”割麦子的镰刀声。

  孙桂英就像新媳妇第一天到了婆家,看看什么都很新鲜,瞧瞧什么都眼生。她又非常心眼儿多,不住地用眼角察看别人的一举一动,猜测别人对她的态度。

  妇女们来到本队的麦地边上,一口气儿不想喘,就要插镰刀动手了。

  “连福大嫂子,跟我来!”

  “孙桂英,跟我来吧!”

  好多人都拉孙桂英。孙桂英不知道跟谁去合适了。

  福奶奶对她说:“你刚干活儿,跟她们一块儿拼可不行,还是跟我挨肩干吧。”

  孙桂英被大伙儿这么热心一拉,劲儿上来了,哪肯示弱呢?就说:“我行。就她们几个,我还跟不上呀!”

  福奶奶说:“傻孩子,你不知道她们是一群疯子,快跟我老老实实地干吧。等待几天,磕碰出来了,再跟她们装疯去。”

  在妇女们的笑声里,战斗开始了。

  孙桂英忍不住要试一下,拉开架势就要下手。

  福奶奶拉住孙桂英,给她比着样子说:“别这样,要这样;不然,一会儿你那腰就受不了啦。”

  孙桂英一手揽住麦子,一手插进镰刀,使劲儿一拉,“嚓”的一声,割下来了。

  福奶奶说:“割麦子得使巧劲儿,别使笨劲儿;要不然,一会儿你那手就受不了啦。”

  孙桂英照着老人指点样子,又割一下子,果真省劲儿多了,接着又来了一下子。

  清早,麦野里清新极啦,空气里像是掺上了薄荷,吸一口,好像含到嘴里几粒仁丹。

  孙桂英跟在福奶奶旁边,一下一下地割着,一会儿,她竟然把福奶奶给丢下了一截儿,差不多追上了前边的玉珍和李秀敏,别提心里怎么乐了。暗想:过去真傻,怎么把干活儿看得那么难、那么怕呢 !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一猛劲儿,把她们都能追过去;照这样干他个一年半载的,当个劳动模范又有何难?她越想越得意,恨不能唱上几句儿,越得意干着越来劲儿,一眨巴眼睛又冲出好远了。

  妇女们忽然呼喊起来了:

  “二队的上来了!”

  “嗨,她们干得真冲啊!”

  二队的妇女在焦二菊带领下,正在肩挨肩,头并头地往前冲着。

  “嗨,一队的同志,敢挑战吗?”

  “来呀,割得快还得割得净哪!”

  “一会儿互派代表检查!”

  孙桂英看着这热闹场面,心里更乐。她觉着这比逛庙会、赶大集还有意思;跟孤孤零零地闷在屋里一比,更不是一个滋味儿了。

  她转回头,非常神气地喊:“福奶奶,跟她挑战,怕什么呀!”

  福奶奶在她前边答话了:“挑,挑!焦二菊,你们要是输了,可得给我们唱个歌子听啊!”

  焦二菊也喊开了:“没问题。你们要是输了,得给我们扭个秧歌舞!”

  孙桂英这才发现福奶奶割到自己前边去了;别的人早就大老远了,只能看到她们一起一伏的红的、白的、花的脊梁背,再看不清谁是谁了。她忽然有点着慌,猛劲儿割了几镰,手掌心像扎了几根针。

  人们全都不喊不叫了,全都闷头儿使力气,满地里除了一阵一阵飞过去飞过来的麦黄鸟儿叫,光剩下一个声一一“嚓、嚓、嚓……”

  孙桂英被丢在大后边了。

  麦子影儿转了,太阳高了,好像一盆热火炭。

  孙桂英满脸流汗了。她抹了一把,抬头看看大老远的人,低头割了一镰;心想:该歇歇了吧?怎么他娘的这么热呀,也不来点风!

  风来了,一股一股的,好像揭开了锅盖,全是热气。

  孙桂英直了直腰。她喘了口气,根本看不到前边的人影儿了。又弯下身割了一镰刀,心想:该打打尖,吃点什么了吧?怎么他娘的这么饿呀!

  毒太阳晒着,热地皮烫着,胳膊、脸上被麦芒儿扫过,又被汗水一浸,像刀子割,像针尖儿扎,疼极啦!

  孙桂英咬着牙、憋着劲儿割呀割呀,远处好像有人喊她,喊她“妈妈,妈妈”!对啦,孩子这会儿找妈吧?渴了没有,饿了没有,摔着了没有?

  福奶奶从对面割回来了。

  “福奶奶,您怎么割我这垅呀?”

  “我接你一截儿。”

  “我行,我行,一会儿就追上啦!”

  “你头一天干活儿,干得这么麻利、这么快当,真叫不简单呀!”

  “您不接我,我也能赶上去。”

  “初学乍干,可不能硬拼。”

  一伙子妇女也割回来了,分截儿帮着割孙桂英剩下的那一溜儿孤单的麦垅儿。

  “休息一会儿吧!”

  “哎,休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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