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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二


  马子怀说:“百仲你别说了。我光顾割一担草,把个重要会耽误了。”

  焦振丛说:“我也是开半截儿才来的,怎么不早给我们一个信儿呢?”

  韩百仲说:“我早给你个信儿,谁早给我一个信儿呀?”

  萧长春说:“我们多会儿也没有安着心要整谁,都是让他们逼的再没路可走了,才这么走的。”

  焦振茂说:“谁也没料到好好的日子,猛古丁地来了这么一档子事。”

  韩百仲说:“他弯弯绕猛古丁地给农业社来这么一下子,农业社又猛古丁地给他来这么一下子,都没有开个筹备会……”

  众人都笑了。

  站在远处的韩百旺,也笑了。

  韩百仲四处看看,问:“弯弯绕那一大群鸡呢?”

  韩百旺说:“让他拿回去了。”

  马子怀问:“没处罚他呀?”

  焦振茂说:“人家焦克礼说:认错了,就不用罚了。好多人不同意,喜老头说:让他这一回,下次再犯,一定重罚。瞧瞧,人家办事儿全是按着政策条文,又有斗争,又有团结;让中农走哪条道儿,不让中农走哪条道儿,全都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的!”

  韩百安忍不住赞叹地咂了咂嘴儿。

  马子怀说:“我看他们往后再不敢一会儿锣一会儿鼓地乱敲了。”

  萧长春插言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呀!要想不让他们乱敲乱闹,就得靠我们多数人都团结成一股劲儿。走正道的人多了,听歪话的人少了,脚跟稳的人多了,摇摇摆摆的人少了,这就成了铜墙铁壁。谁想碰我们,就好象鸡蛋往石头上碰,碍不着咱们一根毫毛,他自己得闹个浑身稀巴烂。其实,只要这边的人劲头一大,他们那边说话、办事儿,就得多想想,也就不敢大闹了。”

  这儿的几个中农,都觉着支部书记这儿句话很能代表他们这会儿的心境,都不住地点头。

  ……

  马之悦离开菜园子,一边往回走,心里一边打主意。萧长春和韩百仲两个人手里竟然攥着他这么多的东西,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他想:这说明自己的处境完全到了最危险的关头,怎么办呢?是马上到乡里找找李世丹呢,还是看看风向再说呢?萧长春整自己的计划要是很大,接着还有别的手段,自己马上去找李世丹就有好处,起码起到“先下手为强”的作用。萧长春整自己的计划要是搞个党内批评完事了,还是迟一迟再找李世丹为妥当;要不然,自己主动着到那儿去说,很可能引起李世丹的多心,县委知道了,再派人来调查,事情的目标就转移了,那就等于引火烧身,自投罗网。他想来想去,觉着不如闷一闷好。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口气先压在肚子里,看看风向再转舵吧!

  他这会儿想到了弯弯绕,不知道焦克礼这伙子人是怎么处置他的;弯弯绕要是挨了整,又软下来,对自己也不利呀!唉,真是难办的事情!

  他又烦又躁,又窝囊又气愤地走回家。一进那油漆大门,故意放重脚步,都到了屋门口,也没有人应声,心里骂道:“狗日的,我在那儿让人家欺负个八分死了,你在家里跟没事的人一样!撩开门帘子一看,马凤兰不在,只见桌子在炕上放着,桌子上有一个大碗,里边还扣着盘子;揭开盘子一看,是一碗炒鸡蛋又见桌子下边放着一瓶子酒,一个玻璃酒杯套在瓶子嘴上。他那难看的脸上,忍不住地露出一丝微笑。他想:马凤兰可能是让人家找去开会了,也许为了自己让人家拉去斗争,她正又慌又急地四处打听消息。

  马之悦这么想着,甩了鞋子上了炕,拿下酒杯,拔下瓶子塞儿,倒了满满一杯,仰脖喝了一口;又夹了一筷子鸡蛋嚼着,忍不住感叹地自语:天下什么东西最好呢?钱,天下什么人最好呢?媳妇。

  马立本试试探探地走进来了。

  马之悦抬头看他一眼,没吭声。

  马立本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马之悦的脸:“马主任。”

  马之悦又往嘴里倒了一口酒:“立本,坐吧。”

  “您……”

  “我不是好好的吗?”

  “把我吓坏了。”

  “有什么怕的呀?不过如此。自己找个杯子上炕喝酒。该喝得喝,该乐得乐,不让损了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哇!”

  “还喝酒哪!您不知道吧,弯弯绕这个没骨头的东西,一到会上就承认错误……”

  “真的?”

  “妈开妇女会去,在窗户外边听得清清楚楚,他不光认错,还把自己臭骂了一顿!”

  “他都认什么错了?”

  马立本把自己听到的一些重要枝节说了遍。

  马之悦忽然笑了:“这家伙,真是能绕哇!”

  马立本气愤地说:“把自己绕到里边了,把咱们的威风全给杀下去一了。”

  马之悦自言自语:“看来,我没有马上到乡里去对了。”

  马立本哭丧着脸说:“他一认错,把我爸爸也给扯进去了。”

  “怎么扯进去了?”

  “妈的,把使碾子、撤小鸡子的事儿都说成是富农煽动的,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呀!”

  “笑话事儿多着哪,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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