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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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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百安说:“病了,叫门也得知道哇。我敲打半天门,没人应声,可把我吓死了。啧,啧……我们道满跟他一屋睡哪!” 萧长春这才明白韩百安着急的原因,自己也跟着急起来。他慌忙地迈着大步走,心里边猜想着到底又出了什么事儿,胸口忍不住突突地跳。他想;这个哑叭社员,一年三百六十天总是守着羊群,到时候出,到时候归,从来没有迟误过,今天怎么突然不撒羊了呢?还有,这个哑叭社员除了不会说话,比一般的好人还要精明,睡觉也特别容易惊醒,怎么门也叫不开呢?他又埋怨自己:这几夭光顾忙了,也没有看看哑叭,跟哑叭谈谈心,问问他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身子有没有不合适?对这样一个社员,应当格外地照顾和关心呀! 他这么想着,走进了羊栏,一直奔那小屋子;小屋子的单扇木板门紧紧地关闭着,用力推推,吱吱响。 跟在后边的韩百安,带着哭腔说:“瞧瞧,出了什么事儿呀!我把饭吃了,不见他回来,就干活儿去了;我想,放假的日子,多睡会儿就让他多睡会儿,谁想,唉,我那道满……” 萧长春一边用力推着门,一边给韩百安说宽心话儿:“别急,别急,屋里又没电,又没生炉子,不会有什么事儿。”说是这么说,他自己也急的不得了,连声调都有点儿变了。 韩百安说:“你推就行了?我敲都敲不开呀!” 萧长春说:“别喊,别喊,让我听听。”他把耳朵贴在门板上,门板上有个小缝儿,往里看不见东西,却能听到声音。他听着听着,忽然笑了。 韩百安莫名其妙:“怎么啦?” 萧长春躲开,又拉拉韩百安说:“您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听就明白了。” 韩百安把耳朵贴在门缝上,也咧开了嘴唇。 屋子里,有两种“呼噜”声拧在一块儿响,一个象六月里的闷雷——轰,轰,一个象冬天的西北风——丝儿,丝儿…… 萧长春笑着说:“这两个家伙,睡的可真结实呀!” 韩百安哼了一声,说:“他们舒坦坦地睡大觉,可把我老头子吓坏了。” “道满,起来呀!” “开门,开门!” 任凭两个人怎么叫,也叫不应,恐怕架一个大炮来也轰不醒他们。 萧长春不再喊叫了,就用手轻轻地摇晃着门板儿。里边的顶门棍子动摇了,滑下了,门儿打开了。 哑叭和韩道满两个人睡在炕上,都没有脱衣裳,一个横躺着,一个竖卧着,胸脯子一起一伏,鼻子眼儿一扇一合,睡的可真叫香。 萧长春倒有点不忍心叫醒他们了。 韩百安惊后转喜,喜后转气,顾不上许多,上去就朝儿子的大腿上拧了一把:“妈的,我当你死了!” 韩道满一个鱼打挺似地坐起来了,使劲儿睁开眼睛一看:“呀,这时候了!” 哑叭也被惊动了,翻个身,瞧见地下的萧长春,“蹬巴”一下子跳下炕,扯住萧长春的袖口就朝外走。 韩道满不顾搭理他爸爸,也跟着走出来。 韩百安不知道啥馅儿,一边跟着,一边数叨儿子:“你呀,越活越回去了。缺心眼儿的残废人不知道醒,你也不知道醒啦?半晌午睡大觉,象什么话哟!” 哑叭把萧长春拉到羊栏里。肥壮的羊儿拥挤过来,伸着脖子,扬起嘴巴,朝他们“咩咩”地叫唤。哑叭把它们拨拉开,把萧长春拉进去,用脚尖蹬着地,“啊吗,啊吗”地叫。 地上,铺上了新的黄土,上边只有稀稀拉拉的几颗羊粪蛋儿。整个羊栏给人一种崭新的感觉。 萧长春明白了哑叭的意思,伸出大拇指,说:“好,好,垫上新土了!” 哑叭又把萧长春拉出羊栏,拉到羊栏的后边,两只手比划着刨地,比划着抬土,比划这比划那。他那睡意还没有完全退去的脸上,洋溢起喜悦的光彩。 羊栏后边出现一堆乌黑的粪土,高高尖尖的两大堆,粗粗地估摸一下,最少也有十车。 萧长春这下才明白了。 原来,那天上午哑叭赶羊出来,看见人们正在金泉河边的泥坑里挖泥。他就问马翠清,挖泥干什么。马翠清跟他比划,说社里种晚棒子粪肥不够,大伙儿想了这么一个办法。这哑叭立刻就想到了他的羊栏。羊栏虽说每隔一天就起一回,可是把浮层的东西起掉完事儿,土地常年被羊尿浸泡,也是顶好的肥料。 昨晚上韩道满来睡觉的时候,他就一定让韩道满帮他起地下的肥土。韩道满说明天再干,他比划明天还要去放羊;韩道满比划,哑叭放羊走了,他自己来起;哑叭比划不放心,还把门儿倒扣上,把灯藏起来,不让韩道满进屋;还比划着对韩道满作了一番爱社如家的说服教育工作。韩道满只好跟他干了。那么大的羊栏,刨下一尺多深,再把刨下的肥土拾出来,还要把新土抬进去垫上,多大工程啊!两个人足足干了一整夜。一个爬了一天山,放了一天羊,一个跟他爸爸浇了半天园子,挑了半天水,又这么连轴转干一夜,怎么能不累呀!干完了活,两个人商量,到屋里闭闭眼睛,再起来各干各的事情去,哪想到,身子一沾炕,就成了一滩泥,再也起不来了。 萧长春看了哑叭的比划,又听韩道满一说,从乡里带回来的一点不愉快的心情,立刻跑光了,胸膛里腾下子又热起来了。他一伸胳膊把哑叭楼到自己的怀里,又用另一只手拍着他的肩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哑叭又跟萧长春比划这粪肥很有劲儿,使在棒子地里,那棒子能长棒槌那么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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